第3章
  “呸!本就是个下流货色,还在这装什么风骨,别闪了舌头!”冯氏不依不饶。
  “四弟妹少说两句罢,别再火上浇油了。”魏正谊出言。
  冯氏扭头冷哼了一声,却是没再言语。魏正谊这才又转向田三:“两个侄儿毁坏了药田是我管教无方,合该是要赔偿的,不如就按照市价赔偿你一亩地的知母如何?”
  “那你……要赔我多少?”
  “一亩知母顶多收六百斤,年景好时鲜知母一担不过三分银子,合该一两八分银,我让账房取两分与你,这事儿权当了了吧。”
  “二两!太少了太少了!”田三直摇手。
  冯氏却憋不住气了:“二两还嫌少,我看你是个不吃好草料的!你且去告,爱上哪告上哪告,大伯心慈你还当我们魏家都是脾气儿好的了!”
  田三一看自己再讨不到什么好处,这事儿追究下去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于是一边服了软一边还要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来:“二两就二两,我不与你们计较,我这就去账房领银子去。”
  魏正谊让刘妈妈领着田三去了账房,回身却见冯氏正抱着两兄弟嘘寒问暖,不禁咳嗽了一声,两兄弟立刻站回到墙角去,冯氏也直起身来。
  “四弟妹,今日之事都是相庆相兰两兄弟顽劣,今后需好生管教,切不可再出这样的事。”
  冯氏听了自然心气儿不顺,但对这个当家的大伯,她总归有几分忌惮,低声应了,却听魏正谊又道:“赔给那佃户的银子,下月从你们四房的月钱里扣出去。”
  “为何要扣四房的月钱?”冯氏一听要扣月钱,哪里还按捺得住,魏正谊却不给她争辩的机会,说完便走了。
  冯氏哪是个能吃亏的主儿,看了看角落里的两兄弟,有一损计涌上心头。
  第3章 以恶制恶27
  程馨吃完晚饭,便早早睡下了,梦到自己中了大奖,正要伸手领奖之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醒了过来,一睁眼却是翠陌。
  “小少爷,老太爷那边派人来了,说要小少爷去呢。”翠陌一边说,一边给程馨换衣服,刚刚穿完就有一妇人急急进了门来,也似刚穿备停当一般。那妇人穿着如意云纹衫子,生得一张圆脸,傅粉施朱,看起来十分亲善,正是魏正谊的正房夫人,程馨现在的亲娘楚氏。
  楚氏方进了门,魏正谊也紧跟在后,那楚氏心中不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老太爷叫我们过去能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快些去才是正经。”魏正谊回道,一边过来抱了程馨出了门去。
  此时早已入夜,外面却并不凉爽,空气似是调了蜜糖一般稠腻,魏正谊抱着程馨,楚氏跟在后面,前后两三个丫鬟婆子掌灯,才走几步便生出一身的汗来。
  魏老太爷统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个女儿早已出嫁,嫁的都是商贾人家,只一个女儿原先看中了个清贫书生,执意嫁他,家中无法只得依从了,但那书生竟是争气,前几年考中了榜眼,如今在京中做个六品小官。
  另外四个儿子,嫡长子便是魏正谊这房了,三房取名魏正信,四房名唤魏正孝,都是从妾室许姨娘那里出来的,还剩一个二房同是庶出,只这二房生下来便有先天不足之症,虽尽心调养,到了十二岁年头上却早早没了。
  如今魏老太爷仍在,三房四房也要仰仗着魏家祖业过活,所以未曾分家,只分别住了东南两院,魏正谊居北院,西院自然是魏老太爷住的。
  这魏老太爷平日对府内人并无太多礼法规矩,但却最是重家人德行,只是自己的三个儿子除魏正谊稍平正些,三房不学无术,四房又懦弱没个主意,竟挑不出个能扛起门楣的,魏老太爷时常慨叹,却没个办法。
  又说这魏正谊一行人才到了魏老太爷住的春晖院,就听见里屋传出女子的啼哭之声,却不知这个时间会有谁来这里哭,待进了门,魏正谊却傻了眼。
  程馨也扭脸去看,见相庆相兰两兄弟都跪在地上,相庆正委委屈屈地掉眼泪,相兰却只皱着眉,旁边跪着这两兄弟的看管刘妈妈。屋内正位上坐着一年近六十的老人,这老人生得白胖干净,下巴颏圆圆滚滚,看着十分慈祥,只一双眼明亮非常,正来魏老太爷。魏老太爷旁边还立着个年岁与他相仿的老叟,正是原先府里的老管家魏兴。
  座下还有一男子,正低着头不言语,旁边坐着一个妇人,薄唇抿着,正以手遮脸嘤嘤哭泣。
  这妇人正是那四房正位,庆兰两兄弟的亲娘冯氏。
  魏正谊与楚氏先给老太爷请了安,程馨也学着魏正谊的样子行了个礼,只是有些不伦不类。
  魏老太爷本已经要就寝,四房的媳妇却带着两个孙儿来要他评理,他一听却是和大房有关的,于是把两边的人凑齐了,看看这理该怎么评。
  “本来夜深了,平常的事明儿再说也成,只四房媳妇既然带了庆哥儿兰哥儿来,把事情早些弄清楚也安稳,所以把你们也叫来了。”虽四儿媳此时哭得有些扰人,魏老太爷却娓娓道来,并无一丝一毫急躁。
  魏正谊纳罕,左思右想不过为了今日佃户索赔之事,左右都已解决了,虽扣了四房而两银子,冯氏总不值当为了这点月钱来哭扰老太爷,一时一头雾水,只口中答应:“父亲说的是。”
  “老四家的,你也别只顾哭,如今人也齐了,你若有什么觉得冤屈的,便当众说了,若真有不公,我自会与你做主。”
  冯氏闻言暂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程馨总算见到这妇人的脸,只见眉梢挂着半斗凌厉,嘴角含着一斛泼辣,不忿地横扫了三人一眼。
  这分明是要开撕啊!
  “老太爷,今儿庆哥儿兰哥儿下了学,被思哥儿拉去捉蛐蛐儿,孩童顽劣本没什么,只是思哥儿没个管束,踩坏了佃户的药田,被人找上门来索赔。”那一直低着头的魏正孝却没吱声,冯氏一张口就颠倒了乾坤黑白。
  程馨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她可是一根苗也没踩啊,屎盆子怎么就扣到她脑袋上了呢,这锅……来得太突然了些……
  但程馨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两日她听翠陌言语,得知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没什么脾气,平时话也没几句,她此时要是开口辩解,会不会惹人怀疑?还是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事魏老太爷自然是听说了,只因不过是小事,且已处理妥当,便没过问:“下午我听人禀报过了,不是说是庆哥儿兰哥儿惹的事,怎么是思哥儿挑起来的?”
  魏正谊接话道:“确是庆哥儿和兰哥儿踩坏了人家的药田,那人是沈庄上的佃户,下午拎着他们两兄弟进的门。”
  冯氏冷哼一声:“大伯叔自然向着自己的儿子说话,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这房泼。”
  “你……”魏正谊气闷,却强忍着:“你说我泼脏水,今儿下午多少人看见田三拎着庆哥儿兰哥儿寻来的,这我还能说了谎不成?”
  “下午那佃户确实是和庆哥儿兰哥儿一起来的。”冯氏这倒是没否认,转而却道:“只是那毁坏药田的事却全怪不得他们两个。”
  “这事儿早已明了,如何又和他们兄弟没干……”
  “下午大伯叔在跟前儿,庆哥儿胆小不敢说,这才平白让人污蔑了,回院子我一问,原不是这回事。”冯氏打断魏正谊,一副早已胸有成足的模样:“庆哥儿说原是思哥儿要捉蛐蛐儿玩,见那蛐蛐儿进了田里,就要他们两兄弟去捉,庆哥儿劝说不能踩了人家田地,思哥儿却偏要他们捉,说不然回家去大伯叔处告状,我这两个儿子惯怕大伯叔的,这才被胁迫着下了田里,不然也没有后面替人受过的冤枉事了!”
  程馨目瞪口呆,深深敬佩冯氏颠倒黑白的天赋,感情方才哭得那一场,是赛前热身?
  冯氏牙尖嘴利,魏正谊本没看过什么《吵架的艺术》或是《撕x技巧》,一时竟哑口无言,眼见就要败下阵来,却是楚氏找到了冯氏不合逻辑之处:“思哥儿尚不足六岁,最听话本分不过,庆哥儿已八岁,兰哥儿也只比思哥儿小两月,这两兄弟哪个不比思哥儿机灵,怎还能叫思哥儿教唆去做出格的事?”
  “思哥儿虽然比他们两兄弟小,我们四房却哪里能和大伯叔、大伯嫂平起平坐?只怕在叔嫂眼里我们提鞋都不配,庆儿兰儿自小便仰仗着大房,思哥儿说的话他们哪个敢不从?若是惹恼了叔嫂的心肝宝贝,我们四房还怕没了饭吃要喝风去!”这冯氏嘴皮子厉害,愣是把白的说成黑的,魏正谊如今虽是魏家的主事儿人,但从未苛责亏待过三房四房,今儿说扣四房月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晚间回房便觉得自己处置得不妥当,想着明早再处理,哪知因这小事,他那四弟媳今晚就撒开泼来。
  “老爷何曾慢待过你们,若说府里事多繁杂,相互之间走动少倒是真的,可吃穿用度从未俭省苛刻,四弟媳这么说,好没有道理。”楚氏纵然动了气,说话却依旧柔柔弱弱的,一时竟冤屈得险些垂下泪来。
  冯氏看了看程馨,心中暗自恼怒,若不是大房生了这嫡孙,魏家的祖业还不都归了三房四房,话中自带了恨意:“大伯嫂自是向着自家说话,可凡事总要讲个道理,总不能平白冤屈了我的两个儿子,既是思哥儿挑起的事端,总归要让思哥儿担着,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