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婴
  吴道明的这句话提醒了朱医生,这对母女孤苦伶仃,寒生也有二十出头了,只是不知这丫头患病前时的模样,想哪儿去了,他不由得暗自一笑。
  “朱医生何故发笑?”吴道明不解的望着他。
  “噢,没什么,吴先生还没吃早饭吧?若不嫌弃,粗茶淡饭将就吃一点吧。”朱医生问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那吴道明说着竟自己动手,径自舀了碗稀饭喝起来。
  “吴先生为何住到乡下来,这里可不比城里。”朱医生问道。
  “伯乐遇良驹,易学博大精深,只有根器者才得入其门,收寒生为徒一事还请朱医生考虑成全,”吴道明站起身来拱手告辞,“谢谢,我先走了,你家的稀饭真好吃。”
  朱医生沉默不语。
  夕阳西下,竹林农舍前,一个农妇坐在屋檐下正在给婴儿喂奶,眼望着怀中胖嘟嘟可爱的孩子,农妇心里甜滋滋的。丈夫下地快要收工了,灶上的铁锅已经煮上米饭,一股新米的稻香弥散在空气中。
  竹林中传来踩在干竹叶上窣窣的脚步声,大概是丈夫回来了。
  竹林里走来一个人,虎背熊腰身体壮实,此人正是朱彪,打听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这里。
  农妇有些惊奇的望着来人,这里地处偏僻,一般是极少有陌生人经过的。
  “大嫂,我想喝口水。”朱彪发现了农妇怀里的婴儿。
  农妇进屋舀来一瓢凉水,递给了他。
  “大嫂,这孩子长得好壮啊。”朱彪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婴儿。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农妇自是喜不待言,乡下人都喜欢小孩身体长得壮实一些。
  “多大啦?”朱彪问。
  “还没满月呢。”农妇回答。
  “真的是生得又胖又结实,让我瞧瞧,你看这小脸蛋……”朱彪上前细看那孩子。
  那婴儿生得白白胖胖,浓眉大眼,乌黑的双眸炯炯有神,太像了,那双眼睛就像是与沈菜花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朱彪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突然,那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其音尖厉刺耳,双眼死死的盯着朱彪,眼皮都不眨一下,那两只黑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倍有余,把眼白挤到了眼角边,眼眶里几乎全是乌黑色。
  朱彪乍一惊,随即大喜,那广东来的吴老告诉过他,有悖于常理即是相认,这孩子如此异样的怪笑,必定就是自己的儿子无疑。
  菜花啊,这是我们的儿子啊,他噙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了下来。
  “咦,老表,你怎么啦?”农妇惊奇的望着朱彪。
  朱彪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说道:“啊,我家有三间房,就是没有个孩子,刚才见这娃娃生得这么好,一时间有点难过。唉,要是我能做他的干爹就好了。”
  他考虑过打昏农妇把孩子抢走,但又怕闹出人命,而且自己又没有办法给孩子喂奶,所以还不能来强的。
  农妇听得朱彪的话,只是警惕的一笑,手里抱紧了婴儿。
  竹林里又传来了脚步声,农妇的丈夫从田里收工回来了。
  男主人见到朱彪一愣,眼光瞟向自己的媳妇。
  “这位老表路过咱家喝水的。”农妇告诉丈夫说。
  “哦,那快请进屋吧。”男主人相让着,山里人都比较好客。
  “不啦,这就走,我是朱彪,南山村的队长,一打听都知道的。”
  一听说是南山村的,男主人立刻热情起来,说道:“原来是南山村的啊,前几日多亏了你们那儿的朱医生,不然恐怕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朱医生好吗?”
  原来是朱医生给我儿子接生的,看来以后还要对他客气点了。
  “朱医生还好,他住村东头,我家在村北的那棵老槐树下,抽空过来坐坐,我很喜欢这个小娃娃,想做他的干爹行吗?”朱彪异常诚恳的说道。
  “这……”
  朱彪道:“我是生产队长,优秀共产党员,连续多年的五好社员,青年突击手,还是民兵排长……”
  “朱队长,这两天我们准备要去南山村探望朱医生,向他表示谢意,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男主人谨慎的推脱道。
  朱彪一听心中有了点谱,人家没有一口回绝,大概是要打听和了解自己情况的,这就有希望。
  “老表怎么称呼?”朱彪问道。
  “我姓沈,叫我天虎就行了。”男主人报上姓名。
  “好,天虎,你们去朱医生那儿一定要到我家来坐坐。”
  “好吧。”沈天虎应允了。
  山里日头沉的快,朱彪刚刚走出竹林,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前面就是荒坟岗,“嘎嘎”,坟地里传来乌鸦的叫声。
  朱彪站立在那座孤零零的荒冢前,眼眶发红。
  菜花啊,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儿子,他长得又白又结实,你现在终于可以瞑目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弄回到身边来的,将其抚养成人,这辈子我不会再找婆娘了。同你一起的日子是最快乐的时候,我要把你葬回家,就在老槐树下好么,这样,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一家三口天天见面了。
  朱彪肝肠寸断,止不住的呜咽起来。
  荒坟岗中隐约听得女人揪心的一声轻叹,哀怨凄凉,仿佛割舍不下……
  朱彪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了。
  残月如钩,老远望见老槐树下,那个大作家吴老倒背着手,静静地站立在月光下。
  听到脚步声,吴道明慢慢转过身来,对朱彪轻轻一笑道:“听你脚步声急而不乱,气御足跟如沐春风,应当是找到你的孩子了。”
  “吴老,您真的是神人啊,果然在离菜花坟墓不远的一户人家找到了,那娃儿生得还很像我呢。”朱彪兴奋道。
  吴道明微笑不语。
  “吴老,我今晚就准备接菜花回家,我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儿,您看可以吗?”朱彪迫不急待的开口问道。
  “也好,生死相依,念你如此重情义,我就指点于你。记住,子时中开穴,用泥封住尸体口鼻背在身后,途中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可应答,明白么?”
  “明白。”朱彪满口答应。
  “那好,你现在可以先在草房西侧三丈三的位置上挖好新墓穴等候落葬。”
  “吴老您请回屋休息吧,我给您做好饭再去挖土。”朱彪恭敬的说道。
  “不必了,我今晚不想吃东西,准备给你家来个大扫除。”
  “大扫除?我家里很脏吗?”朱彪疑惑不解。
  “当然。”吴道明阴沉的一笑。
  夜色清冷,那口方水塘里倒映着一钩残月,老槐树上飘落几片枯叶,深秋时节了。
  吴道明慢慢绕塘而行,一面注视着如镜的水面,岸边水草中不时传来几声蛙鸣。
  这朱彪面相是一个贱人,沈菜花倒是刚烈之女,宁死也不肯说出胎儿的父亲是谁,如果换有血性的男子汉,定会挺身而出。可惜呀,看在这小子在沈菜花死后能不忘情义去偷尸的份上,我就替他清理下那东西,权当是为那沈菜花做点事吧。
  吴道明静静的等待着,抬眼望了望夜空,约莫已近亥时,这是一天中阴气萌发之际,那东西应该就快要出来了。昨晚刚至此地,便一眼认出这“血盆照镜”的格局,又见朱家红漆大门和那幅领袖戎装像,心中便已有计较。
  “吴老,菜花的墓穴我已经挖好,现在我就去接她了。”朱彪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
  “记住我的话了么?”吴道明叮嘱道。
  “记住了。”朱彪扛起锄头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