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就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同,所以两人常常意外自己的脸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孟扶苏的视线扫过他的眉宇,轻声道:“她是咱们的娘,而且,别告诉我你没觉察到她的变化?”
  从来藏不住心事的孟子期沉默了,他低着头用手指却挡地上的大蚂蚁,嘀咕道:“那又如何,反正她变没变都最喜欢你这个乖巧的儿子了……”
  孟扶苏想笑却见他自己的脸作出这么一副无精打采的蠢样子,手心就有些发痒。
  “那是你没有见到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几乎尽是你的事儿。”
  孟子期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似乎在发光。
  “而且,她让你跟着这个男人学武,你就没考虑过她对你的期待吗?”
  孟子期那一脸懵的样子显然说明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你这个样子不是长久之事,她希望你能考武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出人头地……”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孟扶苏也在跟他娓娓道来他臆测的他娘对他的期待。
  然而,谁也不知道孟湘这边竟然遭遇了危机。
  第四十章 拦路
  孟湘急匆匆地赶路,两旁新翻的土地被阳光蒸发出厚重的味道,闻到这味便不由得让人想到秋天满地金黄的场景,似被这种情绪感染,她嘴角含着微笑,路过一颗柳树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树后跳了出来。
  “九娘,可想煞我了!”
  孟湘定睛一看,只见来人穿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褐,裤子肥肥大大,裤裆垂着,活像动一下那条裤子便会掉下来似的,他长着尖嘴猴腮绿豆眼,眼里净是淫邪,可不就是整日里堵在她家门口的文狗子嘛。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眼神一瞟,却见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值晌午耕地的人也多回家吃饭了,此番可真是落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了解了眼前的情况,她便半眯半笑道:“狗子你是寻我来的?”
  文狗子傻笑着,手指挠了挠大腿,口里的唾液都快流了三尺长了,“九娘不但长得水灵,连这心也是玲珑的。”他说着便毛手毛脚地要去碰她,却被孟湘一个旋身躲开了。
  她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拧着眉瞪他,“你可离我远一点,你身上不干不净的,我可不愿意沾了什么晦气。”
  “什么不干不净的,九娘可是嫌我了?”他笑嘻嘻地舔了一下唇,“我这就去河里洗洗,不过嘛,可是要跟九娘你洗鸳鸯浴!”他张开双臂一个熊抱就朝她扑了过去。
  孟湘蹲下身子,正从他的胳膊下钻了过去,两次失利让文狗子越发急躁了,他跳着脚半黑着脸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着:“你个破鞋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这十里八乡的男人都被你睡过了,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啊!呸,还真当老子稀罕你这个贱货啊!”
  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是个女人都忍受不了,不是扑上去跟他拼命,就是被他气的泪水涟涟了,而他也必然有了可乘之机,只可惜,孟湘却从来不走寻常路,她还噙着笑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活像在看大戏。
  文狗子眼皮一跳,“贱货,难道老子说的不对,呵呵,你下面都湿了吧,还不让老子爽快爽快,说不得老子一个高兴就给你个痛快。”
  孟湘不气不怒,不慌不满道:“你……怕是不行吧。”语气之鄙视,神情之不屑直接激得他一口气顶到了嗓子头,热血冲上了脑子。
  “你说什么!你个贱人!”文狗子一边高声叫骂着,一边开始动手解当作腰带用的麻绳,还不怀好意地往她衣襟里看去,“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大物金枪!”
  饶是身前站了一个暴露狂硬要将自己的物件展示给孟湘她看,她却仍旧没有失却冷静,反倒越发轻松了,眼睛盯着他两腿中间,似乎正安安分分地等着观摩一番。
  这种冷静地姿态却让文狗子心里没底儿了,以前他要是做出这番动作来,哪个小娘子不是尖叫着捂脸就跑,他则提着裤子笑嘻嘻地追赶着,边欣赏着她们羞怯的神情,边不住地用言语戏弄轻薄着她们,而这孟九娘着实古怪了些。
  他想着手指便忍不住抖了抖,裤裆里凉凉的,可都进行到这里了,他要是退却了那可真是没法儿混了。
  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寡妇而已。
  他一咬牙,一把扯下了裤子,双手掐在腰间朝着孟湘的方向顶了顶胯,大声笑道:“哈哈,好好看着,是不是比你家那死鬼要大啊,以前真是委屈你了,还不快过来,老子今儿个就用这件大物什让你舒服舒服。”
  “哦?”孟湘手指微微曲起抵在下巴处,歪着头看着他那里,淡淡道:“并没有什么可观的啊。”
  文狗子心里本就没底儿,听了她的话更加忍不住要用暴戾和愤怒来掩藏自己害怕的神情了,“你个贱……”话说到一半,与他正面面相对的孟湘抬眸看向了他的身后,眼睛大睁,眼波剧烈晃动着,像是被吓住了,文狗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却不敢扭头,正能努力瞪大眼睛,想从她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看清楚他背后的是什么。
  “怎……怎么会……”她状似难以置信,不断后退着。
  他看到了!
  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他后背正有什么在飞舞,就像……人的头发!
  “啊!”孟湘猛地惨叫一声,却将他的心几乎吓得骤停。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白着脸飞快地后退着。
  文狗子则一动不动,不是他胆子大不怕,而是他的腿已经软了,根本迈不开步子了。
  “什……什么……”
  正在这时,他后背一凉,似有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摸上了他的脖子。
  “啊——”文狗子惨叫一声,甚至破了音,他拔腿就要跑,却忘了自己把裤子褪到腿弯了,刚迈了一步,就被绊了一跤,整个人面朝下摔在了地上,他又发出了一声惨叫,好像是刚刚在她面前展露的物什撞在了什么上,疼的他泪都出来了,捂着那里就满地打滚,像是被宰杀的猪似的惨烈嚎叫着。
  孟湘看着他指缝里渗出的血,虽然没有那物什却也隐隐觉得痛,终究是自己造的孽要自己受着……
  她的眼神扫过了路边那棵柳树,柳丝儿随风舞动,就像是人的发丝似的。
  远处依稀传来轱辘碾压在泥土上的声响,还有“啪”的一声,车夫甩鞭子的声响。
  土路延伸的远处一辆骡车摇摇晃晃地驶了过来,那骡车上用蓝布搭了个棚子,干干净净的,与村子里平常拉粮食的平板骡车一比就知道在村子里拥有这样一辆骡车意味着什么,恰好在孟九娘的记忆里,整个桃源村就只有一个人敢这样招摇过市,这个人也同样人人喊打。
  蓝布车棚的骡车停在了孟湘的身边,赶车的是个半大的男孩子,他眼睛木木的盯着前方,简直不像个活物。
  “这不是九娘嘛,是也要去县里?快点上来我捎你一程。”一张慈眉善目的白脸从蓝布帘子后探了出来,颇为热切地招呼着孟湘。
  她脸上淡淡的,“原来是陆大娘,你莫不是也要去县里?我也就不打扰大娘你做生意了。”
  这陆婆子做的可不是平常的生意,而是整个村子都有名的惯来做皮肉生意,常将卖身的小姑娘们代入那私~娼窠子的地狱里的牙婆。
  她坐的这辆骡车也不知道拉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到那火坑里,孟湘见着这辆马车自然是以为她又要拉着什么人卖去了。
  “哪里有什么生意啊,近来没祸没灾的我这生意也快黄了。”她笑眯眯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个恶人,可听听她的话,她可就望着老天给这桃源村降下什么旱涝灾祸、蝗虫过境,好让那些有好女儿的人家吃不上饭,将那些姑娘都卖于她。
  “九娘快上来,这荒郊野地的,若是遇上了歹人可怎么办啊,毕竟——”她意味深长地在孟湘的脸上溜了一圈,又顺着她的窄肩细腰滑了下去,就像是在评价一件货物的成色,“九娘你可是个绝色尤物啊!”说着,她便瞧了一眼远处不断呻~吟的文狗子,却只当看不见,踩着麻溜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的脊背走了下来,亲亲热热地拉着孟湘的手。
  “九娘你就随我上去吧,我又不能把你给吃掉了,你还在顾念什么呢?”
  孟湘也着急赶路找郎中,便半推半就地随她上了车,只是她实在不忍去踩这么一个半大的孩子,便自己跳上了车,裙摆一荡,露出了圆润的脚踝和一双脚,陆婆子又活像个色鬼似的狠狠看了几眼。
  骡车重新被赶了起来,陆婆子则紧挨着她,一张嘴嘚啵嘚啵不停地说着,说来说去无非是说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富裕,别人多么羡慕,似乎为了引起孟湘的共鸣,陆婆子又说自己也曾是个寡妇,如今却活得比那些有汉子的还要好,可越说这话就越不对了……
  “九娘,你既然也是个寡妇,想必也知道咱们的心里苦,每每深夜,身边又无人,就是那炕也觉得凉透了。”陆婆子摸着她的手,摸来摸去怎么也摸不够,“就像这田地总要有牛来耕种,女人啊也少不了男人,这阴阳和合说的从来不错,想我家那冤家刚去的时候,我也像你一般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这十里八村的汉子哪个不爱慕我的好颜色。”
  孟湘撩了撩眼皮,看了一眼陆婆子脑袋上顶着的那个格外厚实油亮的发髻,上面插了一根银簪,又密密实实地插了不少绢花,活像要把自己的头发弄成百宝箱,她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这些油亮的头发并非是陆婆子自己的,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假发,在绾发髻的时候塞了进去。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陆婆子有意无意地扶了一下头顶上的银簪子,胳膊上的银镯子金链子玉珠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还故意拿这些饰物在孟湘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第四十一章 买药
  孟湘心里透亮的,自是知道这个陆婆子如此施为是为了什么,这些金银玉器若是拿给村里的小娘子看,说不好会动心,可是,且不论孟湘在现代的时候见着这些东西不知凡几,比那些更珍贵的也不是没见过,单说这孟九娘她原本的家世,也不是见了这些黄的白的就会直了眼的。
  她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陆婆子明里暗里地暗示,手都快举酸了,却见这孟九娘仍像是块臭石头一样冥顽不灵,心里便有些恼,眼瞅的能攥进手里的钱飞走了,她便急吼吼道:“九娘,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你就想这么一辈子了?”
  “刚刚那文狗子对你干了什么我也就不问了,可你屋里但凡有个顶梁柱的,你看那个泼皮敢这样动你!”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孟湘却暗里皱起了眉。
  明明她都看到了吃亏的是文狗子,而不是她,可这陆婆子说的话的意思明显是说她吃了亏,这要是宣扬出去,她倒是不在意名声什么的,可她那两个儿子还怎么在村子里抬起头做人?
  “大娘——”孟湘嘴角翘起,弯起一道弧度,眼神却锋利如刃,“我可没有吃亏,你这样说可是颇让人误会啊。”
  陆婆子一愣,立刻不满道:“九娘你可太多心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啧啧,瞧你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孟湘点点头,轻声道:“最好是这样,大娘你最近恐有劫数,还是小心些为妙。”
  陆婆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知是被她说的吓到了,还是恼了她,便不再搭理孟湘了,孟湘则颇为高兴她还给自己安宁。
  骡车骨碌骨碌地碾过地面,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行了,你就在这儿下巴,我还有事儿。”陆婆子掀了嫌眼皮,爱答不理地往下轰她。
  孟湘朝她点点头,“麻烦你了。”也不再多说,便钻出了骡车,见那个少年仍然打算跪在地上充当车凳,孟湘便率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轻巧地跃下了骡车。
  “快走!”车里的陆婆子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便冷声催着,像个木头人的少年便一鞭子挥出打上了骡子,孟湘被骡子蹄子下的灰尘扬了一脸。
  她抹了一把脸,心里也没在意,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给家里供着的那个买药,还要孟扶苏的药也快吃完了。
  孟湘看了看城门口,发现之前看到的那队说是要通缉江洋大盗的人马已经不见了,果然说是抓江洋大盗不过是个借口吧,要不然为什么悄无声息地就将人马撤离了?
  这样想着,她便越发谨慎地打量周围了,果然有些人虽然穿着粗布短褐却行动古怪地在城门附近转来转去,一个个打量来往的行人,孟湘面露古怪,喃喃了几句,便闷头朝城门走去。
  “孟娘子——孟娘子——”
  孟湘虽然听到了却没想到是在叫自己,便仍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带着喘息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孟娘子停下!”
  她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于廉身边的小厮宝珠正双手扶着膝盖,呼呼地喘息着,额头上滴落了大片大片的汗珠,像是一直追赶着她跑了不短的路程。
  “宝珠?你这是……”
  “孟娘子……”他都快哭了,“我家郎君正吩咐我去你们村子里通知你他新搬的地方,谁知道我刚走了一段距离便眼见着你乘着骡车驶了过来,怕你找错了地方,便跟着车跑,喊你,可你没听见……幸好赶上了。”
  听到宝珠似抱怨又似解释的嘟囔一通,孟湘眉眼弯弯,柔声道:“辛苦你了,正好我也找于郎中有事。”
  听着她的称呼,宝珠张着嘴似乎要反驳什么,却最终只是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两个人都着急要去见于廉,宝珠是急着要回去复命,孟湘则是急着要给人抓药,故而这两人便行色匆匆地奔着西面去了,却越走地势越高,走到沿着大路走到半路,宝珠便领着她插入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那小路越行越窄,后来竟然没了痕迹,但见脚下绿草茵茵,头上树影摇动,一副幽林美景。
  “到了。”
  孟湘这才将视线从周围的景物扯到眼前,一座小茅草屋正掩映在一株半盛的桃花旁,满地的绯红落英正与翠色的篱笆互相掩映。
  “二郎君,孟娘子已经被小的带来了!”宝珠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里去,果然被于廉训斥了。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稳重些,院子里这么多晾药架子,要是碰倒了可怎么办。”
  这于廉果然是一副兔子模样,饶是训人也软绵绵的。
  孟湘抿唇一笑,便退着篱笆门走了进去,“于郎中又来打扰你了。”
  “啊。”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就站了起来,“九娘?”那惊讶的神色转而为喜悦,“你……你怎么会来的。”他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断搓弄着手掌,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的模样。
  孟湘朝他走近,他便越发手足无措了,往后退了一步却差点被凳子腿绊倒。
  “你怎么来了啊……”似乎因为自己又干了蠢事,他便涨红了双颊,低着头小声问。
  孟湘嫣然一笑,蹲下了身子,捡起了他脚边的一本书,刚才他正捧着书坐在凳子上翻着,被吓起来后,这本书便掉到了地上,能被他捧在手里认真阅览的怕是什么医术吧。
  她用手掸了掸了书面的尘土,低头扫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却咧的更大了,只见那封面上书——“孟九娘慕色还魂记”八个大字。
  “呃……”孟湘一时失了言语,便抬头看他,本来弱气的于廉一见她手上捏着的那本书,便飞快地一把夺了过来,卷了卷就往袖子里塞,“这是我……我路过……便买了,并没有什么意思的。”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可偏偏不敢去看她,这边让他言语的真实度打了一个问号。
  她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打了个转,惹得他瑟缩了一下,她才慢吞吞道:“这倒也没什么,话本嘛……嗯,只是没想到于郎中你也喜欢,早知道我应该买几本献给你。”
  他的脸更红了,就像那满树的桃花都开在了他的脸上,“也不经常,这是第一次。”
  “嗯,同名同姓也没什么,巧合嘛。”孟湘笑眯眯地递给他台阶,可一向与人交往笨拙的于廉闷不吭声了,对于他来说,便是死也不能告诉孟湘,他就是因为在那书上看到了她的名字才买的。
  不论于廉是如何考虑的,孟湘却半点深究的意思都没有,一个是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一个便是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带来的麻烦那是层出不穷的,她没那个精力去考虑这些,若是能依着孟湘的心思来,她到希望自己跟所有异性的关系都止步于好友,只可惜这种事情完全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的。
  “于郎中,是这样的,我此番前来是求药的……”话还没说完,于廉便跨前一步,急匆匆地去掏自己的袖子,急切道:“是你生病了?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他将脉枕掏了出来,却不小心将那本书又带落到地上,可他看都没看一眼,一心扑在了她的身体可能有的疾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