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好一会儿,陆江庭却说:“既然这是我妈的决定,我也没权利说什么,更何况她的心脏放在谁那里,都已经与她的生死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怪她怎么没有事先跟我说一声。还有你时修,因为你的自私,让她临走时都觉得亏欠着你。”
  宁时修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清楚:“其实我早就不怨她了,跟这颗心脏没有关系。”
  “是吗?”陆江庭似乎笑了一下。
  其实陆江庭也知道,宁时修大概早就放下了过去,但是母亲却执意觉得亏欠了他,这并不能怨宁时修。但是此刻,面对母亲的离开,他却没办法不去怨宁时修。
  宁时修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无论你怎么想我都理解。你可以怨我,也可以继续恨我自私,但是有件事我想拜托你——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冬言?”
  陆江庭微微一怔。
  宁时修继续说:“这次的手术虽然还算顺利,但是成活率摆在那儿,我可能活不过一年,也可能活不过五年。就算真能活个十几二十年,我的生活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爸有温姨照顾,但是冬言……”说到这里,宁时修突然顿了顿,“我知道,她对你还有感情,你对她应该也是一样,不然王璐也不会突然离开。既然如此,我祝福你们两个,至于我的事,她不知道也罢。”
  陆江庭一直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还有感情,但是听到这番话时才知道宁时修对许冬言的感情竟然这么深厚。他之前还曾为自己对许冬言隐瞒了宁时修的病情而愧疚,后来因为母亲的离开,他顺便把心里那点愧疚也变成了怨——怨宁时修霸占了母亲的心,怨许冬言还爱着他……但是此刻,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放心吧,你的事情该你自己去说。”
  许冬言离开b市已经整整一年了,对于宁时修和留在b市的那些过往,她不愿去触碰,也不敢触碰。她最害怕的就是从某个老熟人那儿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怕他过得不好,也怕他过得太好。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对旧爱无法释怀的人都是这样,但是理智告诉她,她该向前看了。
  她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一抬头正看到对面的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窗子里,陆江庭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他疲惫地脱掉外衣,又将衬衫的衣扣解开两枚,然后就那样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也意识到,原来这过去的一年,她竟然从未留意过对面的那扇窗。既然她能如此清晰地看到他,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呢?
  许冬言正在出神,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是一条新短消息。她打开一看,竟然是来自陆江庭的:“在看什么?”
  她倏地抬头,正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窗前,正朝她微笑着。
  偷窥被抓个正着,她尴尬地笑笑,低头回复短信说:“看星星。”她看到对面的陆江庭低头看着手机,脸上似乎还挂着笑。
  她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岔开话题:“你是今天刚从b市回来吗?”
  “很累吧?那早点休息吧。”
  陆江庭没有抬头,似乎在回复她短信。过了好一会儿,她收到他的信息:“我不想休息,就是想你。”
  看到短信,许冬言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掉在地上。她不确定地抬头看向对面,陆江庭还是那副笑容和煦的样子。她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却看到他拿起手机朝她晃了晃。电话响了,是他打过来的。
  许冬言慢吞吞地接通电话:“你……是不是发错了?”
  陆江庭似乎在笑,笑得有些疲惫:“如果你希望是错了,那就是错了。”
  这话什么意思许冬言的脑子一下有些转不过弯来。
  陆江庭继续说:“冬言,你不会真看不出来吧?”
  “什……什……什么?”
  陆江庭笑意更深:“你终于又和从前一样了。”
  许冬言有点不确定,难道是他母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江庭,你是不是太累了?”
  陆江庭叹了口气:“是啊,表现了这么久,你都没看出来,我真是累了,所以干脆直说好了——冬言,我喜欢你。”
  许冬言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呆呆地举着手机,看着窗子对面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江庭笑:“怎么了?是太惊喜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你明明说过不喜欢我……”
  “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会记得,这个我没说过。”
  许冬言想了想他拒绝自己的那一次,好像的确只说过没有缘分之类的话。倒是宁时修告诉她:陆江庭或许是不爱她,或许是不够爱她。
  等不到许冬言的答复,陆江庭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冬言,如果我以前伤害过你,我说对不起。但是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隐瞒你: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我知道我错过很多次,也不指望你的那扇门还会为我留着,但我希望你还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启它的机会。”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表白,许冬言的心情渐渐从惊讶趋于平静。
  许久以前,她所有的注视都属于对面的这个男人,可是时过境迁,她爱过另一个人,心里住过另一个人,而心里的那扇门能否再为他开启,她自己也说不准。但是此刻,她至少是感激的,感激他没有在她刚刚结束上一段感情的时候对她说这些,而是选择在一个双方感情都已沉淀下来的时候表白他对她的感情。她想,如果自己现在做出什么选择,至少是冷静的,也更可能是正确的。不像当初她和宁时修,开始得稀里糊涂,也结束得稀里糊涂。
  两人只隔着几道墙,听筒里静得只有嘶嘶的电流声。
  看到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陆江庭继续说:“这些话原本是想当面跟你说的,但是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你时就说出来了。”
  许冬言笑了:“我们现在难道不是面对面吗?”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你的意思是……”
  许冬言缓缓说:“或许这就是你说的缘分吧。”
  陆江庭在对面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心。许冬言也笑了。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也不挂电话,静静地立在窗前,凝望着彼此。
  初春的早晨依旧寒气逼人,天空还飘着零星小雪,好在没有风,不像b市的冬天那样,寒风凛冽得让人畏惧。
  这种时候的雪落在身上就化了,跟雨水差不多。陆江庭撑着伞,和许冬言走在上班的路上。伞下空间很大,但许冬言还是习惯性地跟陆江庭保持着距离。陆江庭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工作上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公司、公司大门前铺着漂亮的黑色花岗岩,此时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雪霜。陆江庭收起拿走上台阶,发现许冬言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她脚上那双高跟鞋,他很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许冬言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去。
  他的手指异常冰冷。她这才意识到,这么冷的天,他刚才就那样一直打着伞,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陆江庭拉住她的手便再没松开,一路经过大堂,接收到了前台美女和路过同事的注目礼,直接走进了高层专用电梯,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许冬言扭头看他:“你冷吗?”
  陆江庭微微扬着下巴,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指示灯:“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