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永恒黑暗(五十二)
  我救活了那个奴隶,她蛇人化了,重新生出四肢,被毁掉的面部皮肤,被拔光的头发……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可她最后还是死掉了……
  临死前的一天晚上,也正是她蛇人化成功,拥有完整身体的第一天,她发了一段视频,给远在异国的亲人。然后一整晚,她都在与米娜畅聊……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看得出来,米娜对她,真的是毫无敌意。
  甚至,有着很强的保护欲。
  两人聊到后半夜,米娜离开了那女孩的房间,当时我坐在客厅,她看了我一眼,对我微笑,温暖如春风。
  待米娜回房,我来到那女孩的门口,当时门没有全部关闭,顺着门缝,我看得到她躺在床上,正在翻阅一本书,偶尔会抬头,看向门缝外我的眼睛,我们对视,她对我微笑。
  我最终回到了米娜为我安排的房间,睡了一觉,第二天便听到了米娜的怒吼……
  我、米娜和古川咲此刻站在那女孩的床前。
  但她已经不是人,是灰尘?差不多的东西吧。她双手的轮廓在自己的脸上,她是用双手,戳破了自己的双眼自杀的。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米娜看着我,就像她真的是我的女儿,然后遇到了一件自己从未见过,不能够理解,想不透的问题,她希望从我这里得到能够解救她的答案。
  我现在才明白。
  原来一直高高在上,如boss一般的米娜,一直在挣扎……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救命稻草”,但那根草却又折断了。
  难道她的理解又错了?
  为什么重获新生的女孩会选择自我了断?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古川咲,本能的看了一眼,她有时候有点像孟梦,我希望能够从她那里,得到点什么答案。
  但她没看我,而是看那个女孩的尸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住了,短暂的一瞬间,被米娜清晰的呼吸的声音打破,她卷起床单,丢在了垃圾桶里,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客厅,她对我说:“果然,我还是太幼稚了……怎么可能有正常的人类,抵得住那样的摧残,她不过是不想死在别人的手里,找个机会,自我了断罢了。”
  “也许不是……”
  “那是为什么?”米娜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许以后会知道。”
  米娜笑笑,没有继续搭话,不过那神态让我想到了最初认识的米娜,她回来了……
  果然,她没有继续对我用什么尊称。
  “你们走吧,留下,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了。”
  我也没有想停留,看了古川咲一眼,示意她赶紧离开,不过一向聪明的她,却不知道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她居然主动对米娜说:“你之前不是承诺,如果叶瀚帮助那个奴隶获得新生,你就加入我们?”
  这女人真是想杀古川武想疯了。
  米娜一笑,前一刻还在沙发上的她,下一刻便出现在我与古川咲面前:“我说过吗?哦对,似乎是说过……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
  “可是叶瀚救活过她。”她还在作死。
  “可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又会选择去死。”
  “你就那么想知道?”
  “没错。”
  “那我来告诉你。”古川咲拉出垃圾桶中的床单,将那女孩的尸体灰尘洒在地板上,然后看着米娜:“你们睡前聊了什么?”
  看着这些灰尘,米娜原本似乎是要发怒的,但因为古川咲的问题,她暂停了怒意,回答道:“告诉她,如何做一条蛇。”
  “除此之外呢,你们可聊了很久。”
  “关于蛇人,鲛人,我所知道的,以及我的过去,还有我们可能存在的未来……”
  米娜说这些的时候,我脑子中闪过了昨晚的片段。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我转身走向卧室,昨晚那女孩住的卧室,我在地上捡起一本书,那本书叫《异》,是一本幻象小说,关于一个隐藏在人类社会之中的食人怪物的故事。
  确实如米娜之前所说,那女孩不太一样,能够忍受住毁灭谨慎的洛丽塔奴隶制造过程,她的意志力,并非常人能够相比,她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可一切的前提是,她是人。
  她难以接受,未来以人肉为生的生活,难以接受,将自己从地狱拉回人间的人是另外一个恶魔,更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也成了恶魔。
  她很聪明,知道一切都有代价。
  既然不能做人,那么做蛇也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她不想为那个代价,伤害支撑她活下去的亲人,更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是一个,从痛苦中蜕变的天使,而非堕落的恶魔。
  如果有可能,我很想认识这个人,认识这个能够用精神力量,改变米娜的女孩……
  但可惜,她已经烟消云散。
  我想起最后那几个瞬间,我们的对视,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怜悯。
  没错。
  不是恐惧,不是憎恨。
  而是怜悯……
  真的很遗憾,这个人已经死了。
  古川咲对米娜所说的内容,基本与我所想差不多,我不知道米娜听懂没有,但起码敌意没那么浓了,古川咲也算是死里逃生。在这之后,古川咲没有继续提米娜之前的承诺,我们离开了米娜的住处,重新联系货船偷渡。
  偷渡船只的甲板上。
  我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的海面,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
  米娜确实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战力。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娜那副与我和解,对我使用尊称,并且黏在我身边的感觉,居然让我有点喜欢……
  我曾经恐惧她的强大实力,也曾经憎恨她的杀戮。
  可是现在……
  难道说,这种情绪真的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你在想什么?”古川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一只手扶着围栏,另外一只手撩了撩被风吹散的头发:“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在想你那个混血子嗣吧,最强的那个。”
  “没,就是觉得怪可惜的,错过了强大的战力……不过这也是天意,那家伙,明明对人一无所知,还一股脑的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自己觉得正确的东西灌输给一个刚刚从‘地狱’回来的人,不把人逼死才奇怪。”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事实上,你是在怪你自己吧?我看你跑到那房间,捡起一本书……那书是那奴隶看的?写什么的?”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
  我继续看黑夜中的海面,前面无尽的黑暗中,似乎有东西在向我张牙舞爪。
  其实古川咲说的没错。
  我是在怪自己,也许是因为米娜对我的尊称,让我有了点代入感,我在想米娜的三观与人不同,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其实很像原始人,愤怒便杀戮,饥饿便吃一切能够让她活下去的东西。
  因为没人教给她该如何做一个人。
  难得一个有信念,有灵魂的人出现,让米娜感觉到“哦这个世界原来是不一样的”,可马上那个人又毁了。
  怪谁呢?
  罪魁祸首,还是最初出现的“我”。
  从蛇人食欲爆发,到米娜的改邪归正又归邪,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在“我”这个核心上。
  有朝一日,如果觉醒了三位蛇人守卫,觉醒了四位?那这个世界又会如何?蛇人病毒肆虐,如末日,八歧大蛇降临,毁灭世界的巨大的怪物……
  那一刻,我会想什么?
  或者说,我还是否有能力想象?
  而这一刻的我呢?我又在做什么。
  我渐渐发现,自己太自私了,杨雪是我挚爱,为了寻找她,我付出巨大的努力,成为了甚至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我瞎了吗?我没有看到,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
  杨雪我要找。
  但有些事情始于我,也必须终于我!
  我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你怎么了,叶瀚?”古川咲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我怎么了?”
  “感觉,突然有点奇怪……不像你。”
  “那你这感觉,还真是够烂的。”说完,我准备转身会船舱,但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个打算。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回头的那一刻,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米娜。
  “你……”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我似乎有点想通了,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我觉得自己想太麻烦,而且如果我又想错了呢?虽然我年纪很大,但真的幼稚得很……你也该负点责任了,是吗?”
  “对,没错……我教你。”
  她为什么出现,为什么又想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来了,给了我一个机会,也给了我另外一种可能。
  我该感谢她。
  我的感谢从第一条规则开始。
  “规则一,不准杀人。”
  “同意,但理由?”
  “生命值得尊重,灵魂该有尊严,不该任人宰割,也没有人有资格践踏生命。”
  “可人也吃肉,而且你也杀过人,或者蛇人。”
  “这……真的很尴尬。”
  “你到底答不答得上来?答不上来,干脆杀掉你吧。”
  “答,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