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迷迷糊糊地思索良久,心想大约是他晓得将要分离,才又使诈,将她赚到床上来占点便宜揩把油。罢了罢了,且让他得这一回逞罢。毕竟,你将来再也找不到他这样对你好的人啦。再说,你也明明不讨厌他的,若是刻意吵闹,只会显得矫情做作;与他虽无好聚,但好散总是做得到的。
  她想通了的时候,他正撑在她身子上方,细细舔舐她的锁骨,他似乎对她的小虎牙及锁骨极为偏爱,只要得了机会,总要啃上一啃,舔上一舔方才过瘾。她推开他的脸,低低抱怨道:“那里靠近领口,被人看见了不好……”
  他怔了一怔,嘴角扬起,笑看她几眼,却未再去舔咬她身上的那些隐秘之处,而是贴在她身上,将她的脑袋捧在掌心里,一下一下极尽缠绵地去吻她的嘴唇与眉心,他的呼吸与鼻息都呵在脸上,明明发痒,她却娇气地拖着长腔抱怨:“人家疼——”
  怀玉头皮发麻,一时情难自已,又犯了老毛病,凑到她耳旁道:“乖,叫声爹爹来听。”
  青叶斜睇他一眼,冷不防地抬手环住他,将他拉过来,张口就咬上他的脖子,直咬得他口中连连吸气,连额上青筋都凸显出来时,她却又松开他,在他耳旁软软唤了一声:“怀玉表叔。”
  怀玉表叔受不住,当场瘫软,差点儿升了天成了仙。
  ☆、第70章 侯小叶子(七)
  天快亮时,她本想央求怀玉将她送回房去,谁料还未及说,便已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不知已到了什么时辰了。她闭上眼睛思索待会如何与他道别较为妥当,是说“三表叔,你们早些回去吧,我也要去找经济买房屋去啦。我会好好的过下去,你也早些忘了我,今后不必来找我啦,多谢你这些时日对我的照顾”好呢,还是简短些,只说“我走啦,昨夜我是报恩,你莫要多想,咱们后会无期”好呢?
  正思索间,忽然觉得床猛地颠了一颠,她“哎呦”一声,一骨碌爬坐起来,睁开眼睛,眼前分明不是怀玉的卧房与大床,而是坐了一路的马车,车外有隐隐风声及马蹄声,怀玉也在马车内,正坐在她对面悠闲地看着书。黄花梨矮桌上摆着他的茶壶茶杯与她的各种零嘴儿。
  她傻了眼,还以为是在做梦,使劲揉揉眼睛,拉开车窗,伸头往外瞧了一瞧,车外也分明是荒郊野外的风景,车下则是一条宽且直的官道,西风等人骑着马护在马车两旁。她愣怔片刻,轻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咱们这是去哪里?”
  怀玉搁下书,揉了揉她的一头乱发:“快到午时了。往北。”
  她又傻傻问道:“扬州城呢?我的宅子还没买好呢。你这样偷偷的把我拉走,算什么呢?”说到最后,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
  怀玉忙道:“往北还有许多城镇……我的病还未好,路上还要你费心照看,等我病好了,你若看中哪里,随时都能留下来。”
  青叶哭喊:“你当我真是傻子么?你得的是自作多情欺男霸女的病!你这居心叵测、你这作恶多端、你这强抢民女的奸人坏人恶人!”
  还要再叫骂下去时,却被怀玉一把抱住,揽到怀中,温言哄劝道:“扬州虽好,但北地也有许多宜居之处;因那花家父子两个都不像是正经人,我将你留在哪里怎能放心?再则,我这一路须得隐秘行事,不能轻易报出名头叫人知晓我的行程,毕竟我是受伤之人……那姓金的地头蛇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又不愿意我取他性命,若是我走后,他再来找你麻烦可怎生是好?即便他不找你麻烦,万一还有其他的坏人呢?总之到京城还有许多路要走,你若再遇上中意的,尽管留下便是。”
  青叶听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又似乎是毫无道理,心中乱乱的,将他推开,独自面向车壁枯坐,坐了片刻,抽抽搭搭地又哭了出来,眼泪哭干了,开始干嚎,嚎完,又是要跳车,又是要撞墙,一时又要与怀玉同归于尽,闹腾了许久,直折腾得人仰马翻。后头因累得慌,往车内一倒,睡着了。
  午时,马车停在一个极荒凉的集镇上,怀玉唤她起来用饭,她装睡不理睬。怀玉无奈,便叫人去买了许多瓜果干粮备着。
  等她再次睡醒时,已是深夜了,一行人还在赶路。这回不知为何,竟然不去客店打尖投宿,像是要日夜兼程急急赶路的样子。青叶本想丢几个魂儿给怀玉看看,使他心生悔恨,使他痛哭流涕,最后匍匐在她的脚下哭求她的原谅,再赶紧将她送回到扬州城内去。奈何一时之间这魂魄怎么也丢不掉,又因为一整日未吃过东西,肚子咕咕作响,又饿又渴。
  实在无奈,便吃了干粮,吃了点心,吃了瓜果,喝了水,吃了零嘴儿,又喝了水。
  吃喝罢,想睁着眼睛一夜不睡,吓他一吓,却因为吃得太饱,才瞪了盏茶功夫,就被马车晃得昏昏沉沉,不出片刻,就又睡熟了。还做了个好梦。上半夜捡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下半夜在一个极浅的水塘里捉到一篓子鱼虾,差点儿笑醒。
  车马日赶夜赶,整整赶了两日的路,青叶被颠得不行,因心中气恼,别别扭扭地一句话都不同怀玉说,连夏西南也被迁怒,动辄要承受她的冷言冷语。她谁也不愿意搭理,只躺在车内睡,头睡疼了就爬起来坐一会儿,头伸到车窗外看风景,看得腻了,便缩回来,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白日里,怀玉则时不时地唤她一声,看她虽不睁眼理人,眼珠子却在眼皮内转动时,便晓得她不是昏睡,这才会放心。
  到了第三日上,青叶连骨头都被颠疼了,心中烦躁不已,便有些坐卧不安起来,一个人面向车壁,委委屈屈地掉了好几回的眼泪,又用指甲去挠车壁,将车壁挠得咔咔作响,伤痕累累。怀玉叫她挠得头疼,终于令车马停下,在一个名为高楼镇的小集镇上停下来投宿。
  此地隶属山东,乃是极破极穷的一个地方。虽然名叫高楼镇,镇上却连一座高楼都没有,多得是土墙茅草屋。因靠近官道,镇上倒也有几家客店,但却都脏得很,且各家门前都蹲坐着三五个闲汉及妖娆妇人,看见有人在店门口略一停顿,便纷纷上前来将人围住,不由分说硬往店内拉扯。
  夏西南连进了几家,又都退了出来,一行人从镇子头逛到镇子尾,终于敲开一家门庭还算宽敞干净的人家的大门。这家人家正在宴请客人,见门口忽然拥了一群持刀之人,吓了一跳,问明来意后,作难道:“咱爹今日过七十大寿,咱家亲戚来了许多,空屋子实在是一间也腾不出来了。”
  主人话还未说完,西风便道:“叫客人先回去,你爹的寿辰过两日再补办也是一样。”
  主人看了看他腰间的长剑,嗫嚅道:“你,你,这叫什么话?咱爹病了许久,活了今日没明日……咱六叔六婶腿脚都不灵便,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他这边厢正说着话,那边厢,已有人像是赶鸡鸭牛羊一般往外赶他家的客人了。
  夏西南及时地奉上银子,主人家战战兢兢地收下来,让这一群人入了内。
  这家的两口子见这一群人无礼粗野至极,生怕是哪座山头上下来的强人,夜间好不好地还要给他来个点天灯,因此吓得魂不附体,想着要不要瞅个空子逃跑或是去报个官。谁料这群人安顿好后,忽然间又变了嘴脸,个个彬彬有礼,言语行动和善可亲。两口子暗暗诧异不已。后见马车里最后出来是两个人乃是眉目朗朗的年轻男子并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孩儿,这二人怎么瞧也都不像是坏人,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年少夫妻,这下才算是放了心。
  因酒席都是现成的,午间的饭也省的做了。怀玉等一行人被让上桌,吃起了人家的酒席。青叶已有两三日未与怀玉说过话了,此时勉强开口问道:“你说过的我无论想留在哪里都可以的那句话还算数么?”
  怀玉眼皮跳了一跳,揉了揉太阳穴,方咬牙缓缓道:“算数。”
  饭罢,主人家殷勤道:镇上高员外的儿子娶亲,家中请了杂戏班子耍杂戏,据闻有吞刀吐火耍大雀等等,明日还有唢呐班子来吹唢呐,各位大哥不去看看?
  怀玉想想无事,便带上人溜达着去了。青叶不愿跟去,独自枯坐了许久,忽然想起要出门去看看这镇上的风土人情,便勉强出了门,谁料才走出大门,便先呆了一呆。这镇子之穷、之破竟是前所未见。
  街道坑坑洼洼,一阵风过,便有雾蒙蒙的沙尘扬起,行人们咳嗽的咳嗽,抬袖捂脸的捂脸。道两旁的家家户户都晾晒着各式花花绿绿的衣裳,也不怕被扬起的沙尘重又吹脏。还有那妇人抱着小娃娃坐在自家铺子门口当街喂奶;客人们熟视无睹地进门,买好东西,出了门,再同喂奶的妇人说笑几声方才远去了。这样的光景,再搭上道旁的几条追赶生人、撕咬人家裤腿的疯狗,用夏西南的话来说,那真是,真叫一个够味。
  青叶傻站了一会儿,觉得连脸都被风都吹脏了,连忙退回来,心道,这算哪门子的宜居之地?连绿色的树木都少见,这种地方怎么住得惯?罢了罢了,只好跟着那坏人往北再走一走,说不定还能遇上稍稍像样点的地方。忽然又想起小诸庄来,只怕将来再也遇不上那样美的地方了,心中更是悔恨不已。
  待怏怏地退回到院子中去,便听见西风靠在一株老榆树上同另一个人说笑:“乖乖,终于快到家了,六七百里路,若是快马加鞭,一二日便也到了。只是马车走不快,只怕还得三五日工夫。”
  那个人附和道:“是啊,有小半年没回来了。想家想得慌,嘿嘿。”
  青叶听得心头狂跳,这里距京城仅有三五日的路程了?若是再往北走下去,那不是将来都得在那坏人的眼皮子底下过活?到时哪里还躲得开他?还叫不叫人活了?
  ☆、第71章 侯小叶子(八)
  主人家的两口子正在灶房里刷锅洗碗,见那个甚是美貌的女孩儿走了来,主人忙问:“小大姐,何事?”
  这天仙一样的大姐给他两口子见了礼,哭唧唧道:“大哥,大姐,我想在这里买房屋。能买得到么?”人家称她为小大姐,她便也随了人家,大哥大姐的胡乱称呼。
  主人家听她要在此地买房屋,少不得要拉着她追问一番缘故。一回生二回熟,她那一套父母双亡、随了表叔去投亲而未能投成的说辞说得多了,连自己也都快要相信了。
  主人家心里却有些疑惑。那位年轻的表叔与妙龄表侄女儿同乘一辆马车也就算了,表侄女儿下车时,却是那位年轻的表叔揽在怀中环住腰身抱下来的。这且不算,那表叔还伸手抵在车门顶上,小心地护着表侄女儿的脑袋,想来是怕她碰着。表侄女儿固然眼皮抬也未抬过,神色也冷冰冰的,那表叔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暖洋洋懒洋洋的,抱她下车护她头顶的那一套动作也是行云流水,想来是做熟了的。
  因是个老实人,不识几个字,一辈子又只娶了一个老婆,于男女之情上没多少见识,因此主人家也说不好,总觉得那年轻表叔对待这表侄女儿的神态也罢眼神也好,像是夫君对待心爱的娘子,也像是一个人对待自己所宠爱的猫儿狗儿,亦或是二者兼有之,总之不像寻常表叔对表侄女儿就是了。
  主人家疑惑归疑惑,却也热心道:“这好办,我家西院的老两口年纪大了,被几个儿子接去轮流养活,家里的房屋被空关了许久,若是价钱合宜,他几个儿子必定愿意卖的。我去替你问问。”当下急急去问了回来,道,“人家愿意卖的,你若想看,我这便带你去。”
  青叶这回多少谨慎了些,也不要与三表叔等人商谈了,独自跟着这两夫妇去西邻看房屋。西风一看她出门,便带了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西邻的房屋有三间,也是黄土墙茅草顶,没有院子。干茅草铺就的房顶上竟然还长着了几簇绿油油的青草,看着倒也有趣。三间房屋也未隔开,无有里外之分,连个帘子也没挂,一进门,便可将三间屋的光景尽收眼底;房内破烂杂物堆了许多,房梁上也有两只陈年的燕巢,若是收拾干净了,也能将就着住,但与扬州城的那所花木扶疏的宅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老两口的几个儿子儿媳都闻讯赶了来,生怕卖不出去,争抢着向青叶夸这茅草屋的好处,说:这位小大姐,你不晓得,这茅草屋冬暖夏凉,若是皇帝住了,也要爱上这里舍不得搬走哩!又说:屋后的空地可用来种些小菜,门前有一株老槐树可用来乘凉。山墙那里还有一垛干草,一垛麦秸,若是买下这房屋,那两大剁干草及麦秸就白送给小大姐你哩!
  青叶哪只眼睛也看不上这房屋,却又不愿意再往北走,无奈道:“罢了罢了,就这里罢。”想了一想,又故作老道地同人家说,“咱们不去报与官府知道,自己立了草契,签字画押即可,如此还能省下些契税。”
  这家的老头子便笑道:“自然,我卖我家的房屋,干官府鸟事?”
  他大儿子也接道:“这房屋是咱们一家辛苦盖起来的,官府又没出过一根鸟毛。”
  青叶听他一家谈吐如此,想来这镇上人也是半斤八两,他父子说话时,她若不是扶着门框,只怕当场就要晕倒在地。
  那家人家急着要卖,青叶急着要买;卖主有诚意,买主有现银;借宿的主人家自愿做了中人,因此当场便敲定价钱,给付了银子,签了字画了押。皆大欢喜。
  怀玉在高员外家看了一场杂戏,因玉树临风,气度不凡,秀若兰芝,一表人才,立于看热闹的人群中俨然是鹤立鸡群——夏西南语。总之因为怀玉太扎眼,因此被高员外奉为上宾拉去喝了一场喜酒。
  酒席间,高员外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敬酒,打听了一番怀玉的年纪籍贯、在何处发财、家中可有娶亲等,后又有意无意提起他家尚有待字闺中的小女一名,芳龄仅一十七岁;还道家中空房屋有许多,若是愿意,可搬到他家中来住云云。怀玉起初只笑着打哈哈,后头索性装醉,一群人白吃白喝后又得意洋洋地晃悠了回来。
  怀玉回到借宿的主人家时,青叶正在打扫她的新茅草屋。西风与他的同伴——名为北风的那个也在卖力干活。西风在门前拔杂草,北风正在给屋后的露天茅房垒石墙。因茅房的石墙太矮,从外面能看到人的上半截,因此要再垒两圈石头上去,把石墙加高些。房屋里的杂物已被人家的几个儿子帮着拉走了,山墙旁的两剁干草麦秸也果真送了她。青叶瞧着空荡荡却也整洁的屋内,心里渐渐地好受了些。
  因西风北风干活卖力,不出半日,茅草屋便被收拾得焕然一新,青叶想着等明日换了门锁,叫人帮着把包袱行装等都搬运过来,再到镇上去采买些桌椅床铺便可入住了,固然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空落落的,但却也有几分欢喜几分如释重负。
  待看见怀玉回来时,她心里却不由得慌了,与他目光一旦相接,便急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幸而他只笑了一笑,于周围无人时贴上前来,半眯了眼,在她耳畔轻轻问了一声:“小大姐,你这回真的要留下来啦?”其后再也没说什么。
  小大姐青叶听他的语调,不知为何,无端端地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大姐青叶又想,今后要在这高楼镇安家,因此不可对这镇子有偏见,万事须得从好处去想。
  譬如这镇上的风,是如此的粗犷狂野;譬如这镇上的沙尘,是如斯的磅礴壮观;这茅草屋,是如此的接地气,犹如蹲在家门口歪脖子树下喝面疙瘩汤的村妇一般让人看着亲切;这石头垒成的露天茅坑则充满了野趣,蹲茅坑时可以看看粪堆里生出来的小花儿,也可以瞅瞅墙缝里长出来的小草儿;至于道上的那几条咬人裤腿的疯狗,还是如此的……呃,丧心病狂。
  晚饭吃完后,天还未黑透,青叶一时无事,便拎上灯笼又溜出去看去她的茅草屋,茅草屋与借宿的主人家近得很,仅隔着一条细小的胡同,出门右转便是。
  青叶抱膝坐在自家茅草屋的门槛上抬头看天上星子,因是十月头上,有星无月,星子既亮且大,似乎伸出手便可触及。青叶闭上眼睛,遥想今后的日子。
  今后,在这镇上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再找个忠厚老实的相公,不用像他那样好,只消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一同早起去田间劳作,傍晚再一同归来。相公坐在灶前烧火,她则掌勺煮饭菜,无事时说说邻里间的闲话,将来再养三两个小娃娃。等小娃娃长大各自成家后,她与相公两个便拄着拐杖,携手去田头屋后闲逛。如此,这一生也算完满了。
  那,他将来会怎样呢?可会想起从前那个与他哭过笑过纠缠过的青叶?兴许会想起,兴许不会想起。
  青叶坐在门槛上弯起嘴角轻轻地笑,眼角却有滚滚热泪淌下。晚风撩起发丝,发丝拂过脸庞,有些微微的痒。青叶伸手去理发丝,却摸到一个人的眼睛眉毛,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正对上怀玉的眸子。他的脸离她极近,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来了。适才使她的脸发痒的不止风与发丝,还有他的鼻息。
  怀玉伸手替她擦去眼泪,笑问:“又哭啦?”
  青叶点点头,哽咽道:“这里太破太旧太脏,不甘心。都怪你。”
  怀玉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道:“这里是寂寞了些。这样着急要留下来,是怕离我太近?”
  青叶装作没听见,低头揪门槛下的一簇野草。怀玉拍拍身旁,道:“过来。”
  青叶还是装作没有听见,端坐在门槛的另一边不动。怀玉拿眼瞅她:“分的这样清,这么快就变成陌路人了?”噗嗤一乐,向她那里移了移,坐到她身边,道,“小叶子,明日我带你去听唢呐?”
  ☆、第72章 侯小叶子(九)
  青叶垂首轻声问:“你明日不用上路么?我明日便要搬过来住了,你可以放心返京了。”怕他伤感或是动怒,忙又敷衍问道,“唢呐好听么?我没听过。若是好听,咱们明日便去听听也无妨。”
  怀玉笑道:“那玩意儿好听算不上,吵得很,不过听着喜庆也热闹。”
  青叶哦了一声,道:“那还是算了,我不爱吵闹的。”
  怀玉睨着她:“那你爱什么?只爱听花和尚遛鸟吟唱么?看他怎么就不怕长针眼了呢?”
  此人下流,青叶是深有体会的,但此时听他一句话里头竟然带出两桩自己不愿再提的隐秘事,耳朵根便有些发烫,面皮也有些发热,先是呆了一呆,再伸手拧了他一把,想想还生气,又侧过头咬了他肩膀一口,末了还是气哭了,嚷道:“……不许你这样说虚云师父!也不许你再提我说过的胡话梦话!”抽抽搭搭哭了两声,带着些意气道,“我还喜欢听四海哥吹笛子!四海哥,珠仙姐……呜呜呜。”
  “哦?”怀玉挑眉,“有我吹得好?”
  “怎么?”青叶忘了哭,问他,“你也会吹?”
  怀玉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恼道:“听你说的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会似的,叫你见识见识爷的本事。”言罢,伸手到怀里摸了一管竹笛出来。
  青叶探头看了一看,道:“果然是笛子。”
  怀玉啧了一声,气得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喝道:“还有假的么!你以为是什么!”
  青叶讪讪道:“那我怎么没听你吹过,何不吹来听听?”
  怀玉随即坐正,将竹笛横在唇边,吹奏之前,却又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笛声悠扬而起,青叶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一阵轻柔晚风吹过,带起一阵树叶的哗啦声,将她的发丝吹拂到他的肩上。一只宿于老槐树上的鸟儿被惊起,扑棱棱扇着翅膀飞往远处去了,她的目光追随那只鸟儿而去,飞鸟掠过树梢,飞过房顶,直飞向天际。天际的正南方,想来便是七里塘镇了。
  她若是不跟着他一路跑到这高楼镇,这个时辰,想来她应该正在开门做生意罢。她家的饭馆从没有过热闹的时候,甘仔此时大约会在柜台里给酒掺水,她大约会在后厨内收拾菜蔬,亦或是闲极无聊地倚在门口看路上的行人或是天上的星与月。
  她伸出手,去够天上的星。清风萦绕指间,夜色美妙。
  一曲终了,怀玉问:“如何?”
  青叶擦掉满脸的眼泪,慢慢道:“好听。只是不知怎地,有些想家了。”
  怀玉将竹笛收起,道:“……我在漠北带兵许多年,我初去那里时才十六岁。那里乃是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夜长昼短的日子。长夜无聊,我便向人家学了笛子,因为勤学苦练,才不过半年,我便比教我的那个人吹的还要好了。”
  青叶轻声问:“你可会越吹越想家?你带兵想来已经很辛苦了,为何还要苦练吹笛?倒看不出你会喜欢这些风雅之事。”说到后面一句时,自己也觉着自己是乌鸦嘴,遂悄悄吐了吐舌头。
  怀玉看着她,笑道:“我勤学苦练倒不是因为想家,而是想着,将来若是遇着了我的心上人,她伤心难过时,或是闲暇无事时,我便吹笛子给她听,逗她高兴,再叫她夸上一声好。”
  青叶悄悄往后瑟缩了下,扭头轻声道:“哦,你将来若是遇见她,遇见你的心上人……你吹得这样好,你的心上人,她必定也会喜欢的。”
  怀玉依旧望着她笑:“不必等将来,我现在便已知道了,她已经说了好了,想来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