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其实在太医诊出结果时,宋贵妃便知那是不可能有错的,只是她宁愿自己是中毒了,不愿信自己以后再不能有嗣了。
  邓婉侍一面安抚宋贵妃,一面道:“好歹毒的贱人。当日宋家好心收留了你们孤儿寡母,今日却被你这白眼狼反咬一口。”
  “好心?”叶胜男朝她们主仆啐了一口血水,“若不是我还有几分用处,宋家会收留我们母女,最后还拿住了我娘胁迫我。这也就罢了,倘若宋家好生让我娘安度暮年,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认了。可你们这些黑了心肝断子绝孙的王八崽子,竟那般对待我娘,让她孤苦病亡,还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最后,叶胜男哽咽得再难成话。
  宋贵妃是知道叶母死了的,只是不知道叶母是死得这般凄惨的。
  可那又和她何干的,反而这些年若不是她背后护持,叶胜男在宫中也不能有今时今日,然,叶胜男却还不知知恩图报,反谋害于她。
  “不,不能让他们知道。谁都不许说。”知道的人都不能留,宋贵妃沉声道:“打,给我打,都给我打死。”
  凶狠的棍棒再度落下,没几下,叶胜男就又被打倒在地。
  少时,叶胜男便再感觉不到痛了,满是充血的两眼就这么盯着宋贵妃,看着宋贵妃因惶恐和怨恨而扭曲了的面目。
  待亲眼见叶胜男气绝,宋贵妃又忙忙回去布置,可纸如何能包得住火的。
  宋家知道后果然如叶胜男所说,又选了满心以为能取宋贵妃而代之的新人送进宫来,只是那些宋家女没一个逃得出宋贵妃的毒手。
  令宋家想拥立一位拥有宋家血脉的皇子登基的图谋,一再不能得逞。
  待宋家想起要再攀附皇帝独子,以谋取从龙之功已为时已晚,那位皇子身边再不缺宋家这样的了。
  叶胜男拼了性命给宋家埋下的隐患,到底没全白费了。
  只是叶胜男没能亲眼看见了……?
  ☆、第 3 章
  ?  混沌幽暗无边,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静谧得诡异。
  叶胜男却不觉惊惶,反觉如鱼得水了,就这般随波逐流,随意飘荡,飘到那是那儿。
  也不知飘荡了多久,混沌中出现一点光亮。
  叶胜男本能地去追逐那点光亮,可凭她如何使尽全力,都无法靠近那点光亮。
  可一旦叶胜男停下,那光亮反倒自己过来了。
  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却十分柔和温暖。
  叶胜男也不躲闪,任凭光亮慢慢将她吞噬。
  就在被光吞没的刹那,叶胜男似乎又听到人声了。
  “……小贱蹄子,要不是我们家,你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只要是有良心的,都知道日后要报答我们的。你倒好,我好不容易入了主子的眼,得个体面的差事,你不帮衬也就罢了,还敢同我争,可见是个忘恩负义的。今儿我就打死你个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听声音还有些稚嫩,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女孩儿说的话,叶胜男字字都听得懂,可实在是不知这女孩儿说的是谁。
  不解之时,叶胜男忽然感觉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直往地上撞去。
  不论是疼,还是头上滴下的温热和腥味,叶胜男都不陌生。
  曾经的死亡,叶胜男还历历在目。
  叶胜男只觉头昏眩难止,浑身滚烫似火炭一般,可求生的念头还是让叶胜男生出一股气力来,用力向上顶去,将那个对她施暴的人掀翻在地。
  也是这时候,叶胜男才有功夫缓过气来,看那个欲加害她的人。
  只见果然是个丫髻垂丝的女孩儿。
  叶胜男敢断言,这女孩儿她是不认得的。
  可不认得又如何,在后宫之中,不论认得和不认得,只论各为其主,害你的人,往往就是从未谋面之人,所以叶胜男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被叶胜男掀翻在地的女孩儿,一时也怔住,十分不能置信的样子,似难以相信叶胜男会对她动手。
  少时,女孩儿便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叫骂着,“小娼妇,反了,如今越发连我也敢打了。”说着,拾起地上被针线筐扣着的剪刀,疯魔了一般就朝叶胜男冲过来。
  叶胜男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危急中,叶胜男看到滚落在地的石榴针插,在避开女孩子刺来的剪刀,同时扑向针插,取上头的绣花针一枚。
  在女孩二度举起剪刀向她刺来之时,叶胜男一把抓住女孩持剪刀的手,另一手将细针没入女孩子手肘的麻筋处。
  朝中早有明文律法禁止私刑,后宫也屡有查处,却还是屡禁不止,反让私刑越发高明,越发不见伤痕。
  初入宫时,宋贵妃出于私心,早早便让叶胜男打上她的标签,让初来乍到还不知防范的叶胜男,受了不少和宋贵妃不对付的嫔妃的私刑折磨。
  对于后宫的私刑,叶胜男虽不齿,但并非不懂。
  此番危急,叶胜男针刺女孩子的麻筋,便是后宫私刑的一种。
  绣花针,针细比发丝,将针没入人体,伤口几乎不可见,且极难取出,只能切开皮肉。
  若以绣花针针刺麻筋,伤者麻痛难耐之余,还会不可自控地持续抽搐,如若不能尽早取出,那手便作废了。
  这已是私刑中,最轻的一种了。
  所以此时只见那贴着叶胜男脸面刺来的剪刀,倏然掉落。
  行凶的女孩儿愕然了须臾,抱着麻痛抽搐的手惨叫了起来,“啊……”那声音,可谓是划破了天际。
  女孩子难耐痛楚,向叶胜男哭喊着,“你到底对我下了什么黑手,为什么我会成这样。”
  而女孩儿的叫声似乎终于把人给引来了,叶胜男听着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无声冷笑,一时再难支持,人便昏厥了过去。
  女孩儿见状,越发不能冷静,连逼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用没伤着的另一只手拾起剪刀,举起便要刺向叶胜男,“贱婢,我要杀了你。”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女孩儿还来不及回头,就听有人惊慌大叫了起来,“杀人了。”
  这般形景,女孩儿那里还下得了手。
  而跑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大叫着女孩子杀人了。
  女孩儿也慌了,喝道:“住口,你们别胡说。是这贱婢伤我在先,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可看看屋里的形景,地上两摊血,一人头破血流不知是死是活,正躺在血泊中。
  再看女孩儿,除了衣裳凌乱,一手颤抖,全然不见半分伤痕,再看女孩子手中持有凶器。
  到底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也不知谁嚷了一嗓子,“还不快看看人还有气没气了。”
  站门口的两个婆子就被人推进屋里,哆哆嗦嗦地绕开手持剪刀的女孩儿,去看叶胜男。
  婆子拿手试了试叶胜男鼻下的气息,回头道:“还有气。”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叶胜男抬上土炕,又有人在炕下摸出一捧灰来,往叶胜男头上的伤吹去,这才止住了血。
  一时,众人便开始对女孩儿和叶胜男指指点点了起来。
  “好可怜的大丫。爹娘这才去了几年,人就被磋磨成这副模样了。”
  “造孽了。四丫怎么的就下得了这狠手。两人虽不同父母,到底也是堂姐妹不是。”
  “是呀,素日看四丫以为不过掐尖要强些罢了,没想到是这般狠毒的。”
  “这样的事儿,如何使得。可有人去回主子了?”
  云云。
  女孩儿到底年纪还小,如何受得住众人所指,加之右手的麻痛抽搐越发了,百口难辩之下,便想着赶紧逃了算了。
  就见女孩儿慌不择路就要往外冲,“起开,起开……”可众人如何能让她逃了的。
  就在女孩儿惊惶无措时,小院外头传来一声大喝:“都在我家做什么?”
  女孩儿听闻赶紧先哭嚎了起来,“娘,娘快来救我。他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不待众人让出一条道来,就见体壮腰圆的婆娘挥着粗臂膀把众人拨得踉跄成堆,自己就冲了进来。
  女孩儿也赶紧趁乱跑出屋子。
  壮婆娘横竖起眉眼,两手一插腰挡在女孩儿面前,高声道:“反了都,我看谁敢害我丫头,我要他即可便死。”
  众人好不容易都站住了,皆纷纷怒言,“好端端的,我们害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空口白牙,就敢往别人身上栽赃,真不怕日后下拔舌地狱的。”
  “可不是。徐达夫家的别仗着如今得大奶奶的眼了,便能一手遮天,任凭你们母女颠倒黑白去了。”
  “徐达夫家的,你也别急着逞威风,还是先问问你们家四丫到底做了什么孽,再跟我们理论吧。”
  徐达夫家的可不就是以为有了靠山,不把众人放眼里的,听罢冷哼一声,一指众人,道:“就算我女儿有甚差错,上有主子问罪,下有我们做父母的教训。就凭你们这起子刁奴也敢过问的。”
  这时,女孩儿也就是四丫上前来,“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后抬手给徐达夫家的看她的手,“娘你看,大丫把我打成这幅模样了,好疼好麻。”
  徐达夫家的一看女儿的手抽搐不止,“这是怎么了?”一面说,一面撩起女儿的衣袖查看女儿的手,可不说伤口了,连点青紫都没有。
  就听众人中又有人说话了,“哎哟,瞧这伤可真重。”
  一时,众人皆嗤笑开来。
  徐达夫家的脸上也不好看了,忙道:“怎么抖个不住,别是伤在内里了?”
  有人又笑了,道:“怕是做了亏心事,害怕了才抖成这样的。”
  说完,不少人附和的,“就是,就是。”
  是真难受,可也只有四丫她自己知道,一时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便哭喊着,“娘,疼,好疼,难受。”
  徐达夫家的也当女儿是在做样子,以便开脱,便也一副理直气壮模样道:“别怕,娘这就绑了大丫,请大奶奶给你做主。”
  说罢,徐达夫家的回身就要进屋去抓拿叶胜男。
  众人见了自然要拦的,厉声直问:“徐达夫家的,做人可不要丧了良心。当初若不是大丫她爹娘,你们一家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外头那个庄子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还能得如今的体面?大丫她爹娘才去了多久,你们家就这么作践起他们独剩的骨血来。你们也不怕你大伯子和你大嫂做鬼也不放过你们的?”
  “就是。仔细遭报应。”众人皆道。
  凭徐达夫家的再跋扈蛮横,也经不住众人如此指摘,可她还要强作声势与众人争辩,“我们……我们徐家的事儿,和你们什么相干的。我们就是把大丫发卖了,也轮不着你们来说三道四的。”
  ?
  ☆、第 4 章
  ?  众人不禁嗤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这才在大奶奶跟前当了几日差,就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大丫可是府里的家生子,她老子娘在时就是王爷都念他们的劳苦。莫说你了,就是大奶奶要发卖她,也要先告诉王妃一声。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