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姑娘,静水堂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静水堂?
  静水堂里住着王心怡跟楚素阳,两个都是很安静的人,能出什么事儿?
  楚阳娿没想太多,放下筷子,用清水漱了口才站起来。一到外面,发现丁嬷嬷也急急忙忙过来了,瞧见楚阳娿往出走,赶紧来拦她:“姑娘,静水堂里出事儿了,您可去不得,快回去吧。”
  她这么一说,楚阳娿立刻猜测事态严重,她问嬷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大伯娘和二伯娘那边呢?去叫了没有?”
  “这……”
  丁嬷嬷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清雨口直心快地插言:“大太太跟二太太都去了,一进门就给吓的昏了过去,那边乱成一团,无人主持大局……”
  她话还没说完,楚阳娿马上往静水堂赶。丁嬷嬷瞪了清雨一眼,还是迈着小步子追了上来:“姑娘,您快回去吧,那边儿乱的很呢,大太太跟二太太都被吓得昏了过去,您可千万别去。”
  “这会儿老爷子爹爹他们都在家,大伯娘跟二伯娘都昏过去了,三婶又是个胆小的,我总不能放着不管。”
  不顾丁嬷嬷的规劝,楚阳娿到了静水堂,琼嬷嬷和二管家都在,刚办事回来的大管家也被急急忙忙叫了过来,这会还一脑门子的汗,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见了楚阳娿,琼嬷嬷也拦在了前头,跟她说:“姑娘,里头出事儿,血流了一屋子,您快回去,可不能被冲撞了。”
  如果是真的小孩子,一听她这么说,肯定被吓到了。好在楚阳娿前世就是在医院常驻的,见过的血多了,根本不怕血。
  “大伯娘跟二伯娘呢?”楚阳娿没理她的话,直接问道。
  二管家躬身回答:“大太太跟二太太一进门就被吓得昏了过去,老奴只好命人送她们回去。”
  “大夫请了吗?”
  “请了。”
  楚阳娿这才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之下,她伸出手,把门推开了。
  入眼的景象,把楚阳娿也吓得连退两步,好在她稳了稳身形,总算没有也跟着昏过去。
  地上鲜血流了一地,楚重阳被绑在椅子上端端坐着,整个身体抖的筛糠一样。另一张椅子上,钱昔灵已经昏了过去,但鲜血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她脸上流了下来。楚阳娿心惊肉跳,照这样下去,这两人用不了多久把血流光,那就死定了。
  楚阳娿按捺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温和目光,看向端坐在中间,甚至还带着一点笑容的楚素阳。
  “十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怕自己刺激到她楚素阳,说话也轻言细语。注意到楚素阳手中再无凶器,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朝楚素阳移动。
  楚素阳脸上没有再蒙着面纱,她就那样暴露着整张脸,唇边的笑意,因唇瓣的畸形而显得狰狞。
  她毫不隐瞒地回答楚阳娿的问题:“我把她们的嘴唇剪掉了,姐姐快请大夫来吧,要是血继续流下去,她们会死的。”
  楚阳娿一时间搞不清楚她的状态,说她是疯子,她却也清醒理智的很,甚至知道提醒她早点吧大夫叫进来。说她没疯,她却剪掉了楚重阳跟钱昔灵的嘴唇,而这种事……怎么看都是心理变态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怎么办?
  楚阳娿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精神病人,以及认识的精神科医生们对待病人的样子。最后却丧气地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他们跟楚素阳做对比。楚素阳太冷静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先让大夫来给楚重阳跟钱昔灵止血,这才是当务之急。
  楚阳娿招手,让甄先生进来。
  甄先生挎着药箱,小心翼翼地走到钱昔灵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这时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明明屋里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但在所有人的心中,却一下子变成了女罗刹,深怕她突然一下就变身,然后将人拆吃入腹。
  “她们伤得太重了,最好是先挪到旁边屋子去。”
  甄先生小声地姑娘楚阳娿说话。
  这时候琼嬷嬷跟二管家也战战兢兢地进来了,怕楚素阳突然受刺激发疯,便不着痕迹地挡在楚阳娿前面…
  “把她们抬出去治伤。”楚阳娿发了话,管家总算叫进来几个人,把钱昔灵抬了出去。
  楚重阳也被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松绑了,她嘴里还堵着一团碎布,二管家将碎布取出来,却见她张大着嘴巴,似乎要叫,却像哑巴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时候,楚阳娿才看到她濡湿的下身,竟是血液混合着尿液,把裙子弄得脏成一团。
  楚阳娿实在受不了了,她忍着怒气,质问楚素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你也太……”
  楚素阳眼睛闪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了头不敢看楚阳娿,但她还是毫无愧疚地说:“十姐姐不是喜欢跟我开玩笑么?这样我以后也可以跟她开玩笑了。至于钱姐姐,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说人要互相体谅,所以我想,我们变成一样了,那才真的可以互相体谅了。”
  楚阳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扶着门框退了出来,得知管家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子回来,她点了点头,将静水堂服侍的人全部叫过来审问。
  丫鬟们一个个哭丧着脸,都说自己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十三姑娘一向不喜欢人近身,她不叫人,伺候的丫鬟也不会没事儿往跟前凑。
  “那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是奴婢。”一个青衣丫头颤着声儿说:“奴婢在外头洒水,听见姑娘开门,说让我去请大夫或者找些止血的药来。奴……奴婢以为是姑娘身子不舒服了没多想,然后,然后不小心往屋里瞧了一眼,就瞧见一地的血……”
  她当即被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引来了其他丫鬟和嬷嬷,于是静水堂当场就乱了。
  楚素阳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也不说什么。王氏跟牟氏很快被请了过来,王氏见了血,当场吓晕过去,牟氏是瞧见了女儿的模样,也被吓晕了。主子一倒下,下人们就更不晓得如何是好了。他们想进去把钱昔灵跟楚重阳给拉出来,可楚素阳就在两人跟前,她们怕他们进去刺激了楚素阳,让她一激动,直接了结楚重阳跟钱昔灵的小命。
  楚阳娿知道了前因后果,后背忍不住发凉。她一直觉得楚素阳挺好的,可看她这么冷静地对楚重阳跟钱昔灵做出那种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这里安排人手,看着十三妹妹,别让她乱跑。”楚阳娿深吸一口气,吩咐完二管家,又说:“我去瞧瞧十姐姐跟钱姐姐怎样了,要是祖父跟爹爹回来,立刻通知我。”
  “是。”
  楚阳娿去看了楚重阳跟钱昔灵,甄先生告诉她说,她们两人的上嘴唇都被剪掉了,其他地方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受到的惊吓太大,以后少不了要出问题。
  楚阳娿头疼,又去东苑看大伯娘跟二伯娘。刚走到半路上,就看到牟氏嚎啕大哭着走了过来。一看见楚阳娿,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哀嚎道:“十二姑娘,姑娘呀,你可要替你十姐姐做主呀,她好惨呀!”
  牟氏力气很大,差点连她的衣服都给拽下去。丁嬷嬷好不容易把人扯开,说道:“太太快别哭了,十姑娘已经被抬出来了,这会人已经清醒过来,您快去瞧瞧吧。”
  牟氏这才站起来,跌跌撞撞看女儿去了。
  楚阳娿到了东苑,王氏已经醒了,因为惊吓太过,这时候一脸煞白。看见楚阳娿来,竟然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来的是楚阳娿儿不是楚素阳,这才拍着胸脯大松一口气。
  “官儿,你怎么过来了?静水堂出事了,我正要过去呢,顾不上你,你找你琴姐姐去。”
  楚阳娿摇摇头:“我不是来找姐姐玩的,我刚从静水堂过来,十姐姐跟钱姐姐已经被抬出来了。素阳妹妹还在屋子里,我让人看着,现场的东西也没让人动。伯娘,这事儿该怎么办?等祖父回来,素阳妹妹会被怎么处置?还有钱姐姐跟十姐姐她们……”
  “楚素阳到底发什么疯?怎么就做出这种事了呢!”王氏没好气地说:“也怪楚重阳,一点没有教养,成日只知道欺负楚素阳,这下好了,一辈子都毁了。”
  王氏总算找到了话头,喋喋不休地把尹家如何上门试探,如何见面,又如何被楚重阳毁了亲事的事儿说了。又道:“都说十丫头大大咧咧是不知知好歹,她哪是不知好歹?分明是欺软怕硬。说她不规矩,可瞧瞧这屋里,这么多丫头,她怎么不敢招惹你跟琴阳佩阳几个,成日逮着素丫头,钱丫头和燕丫头欺负,这下好了,终于有个忍不住的了。”
  出了这种事,王氏一是惊惧于楚素阳的狠毒手段,二也是厌恶楚重阳没教养自作自受。
  楚阳娿这才想起来,自从她一砚台砸伤了楚重阳的手之后,楚重阳的确不怎么敢招惹自己了。表面上看是个熊孩子,实际上谁得罪的起谁不能得罪,楚重阳心里门儿清。
  正是个记打不记吃的性子。
  “可是,那这事儿该怎么办?”
  “还该怎么办?等老爷子回来亲自发落把,我是管不了了。”王氏累极,反正这事儿跟大房没什么关系,孩子的事不是小事,她还是不要参与过多的好。
  楚阳娿知道她的意思了,她就像,以王氏本人,断然不会见了血就被吓昏过去,原来是不想插手了。不过想来也是有道理,为了楚重阳的事,她已经收了不少气了。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等着,等到下午,老爷子终于才回来。
  楚山栎也是一回来就直奔静水堂,待看到满地的鲜血与两个重伤的女孩,也惊得愣了好半晌。最后,他狠狠地瞪着安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楚素阳,好一会,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杖毙。”
  楚佩阳听见老爷子说出这两个字,双腿一软,已经跪倒老爷子跟前。
  楚阳娿心中一跳,也忍不住跟老爷子说道:“祖父,十三妹妹是有错,但是罪不至死。您罚她也好,送官也好,实在不能……”
  “什么叫罪不至死?重阳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她这一辈子都被毁了呀!”牟氏嚎啕大哭,整个人瘫坐在门槛上,毫无形象可言。
  楚佩阳想说什么,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楚阳娿静了静,沉声说:“二伯娘,事情经过到底是为什么,你我心中都清楚得很。要不是十姐姐居心叵测,心思恶毒地去破坏十三妹妹的亲事,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重阳就说调皮了一些,但她有伤人没有?有害人没有?你说!你说!”
  楚阳娿也无话可说。
  现在楚素阳是错,是大错,再怎么分辨,她也清白不了。
  可是,就算是故意伤害,按照刑罚,也是三到十年有期徒刑,就算是终身监禁呢,也轮不上死刑呀。更何况,按照年纪,楚素阳还未成年。
  楚阳娿觉得脑子有点乱,她咬了咬牙,说:“不然就送官吧,律法该怎么判怎么判。”
  “胡说八道!”楚圻当即翘了胡子:“还嫌丢人不够,非要闹到公堂上去!”
  楚阳娿去看老爷子,发现没有任何人同意自己的话。
  这个时代,在人们眼中,闹上公堂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尤其他们这样的人家更加看中脸面。更何况,这种事要死真闹到官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当小辫子揪住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处理,根本不用对簿公堂。这是一个族权大于公权的时代。
  所有人都在等着楚素阳的惩罚,可是楚素阳本人,却安静地在一旁坐着,一句话不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时候,楚域跟楚熠阳都回来了,楚阳娿赶紧向两人求助。不过很快,她就从父亲淡然冷静的眼神中想起,父亲对于楚素阳和楚佩阳的态度,一向是听之任之毫不在意。
  果然,在看了楚素阳一眼之后,男人只皱了皱眉,便淡淡地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小年纪如此恶毒,留下必为家族招祸。”
  这一句话,就决定了楚素阳的死路。
  楚佩阳一下哭了出来:“爹爹!”
  她张着嘴,想要求情,可是想起这么多年,父亲从未对她和姐姐有过任何一点公正的态度,她求情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
  一直安静的楚素阳,在楚域出现那一刻,原本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颤颤,抿了嘴唇。不过在听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安静无波的样子。
  楚阳娿还想说话,楚熠阳走过来,示意她不要多嘴,楚阳娿咬了咬牙,便忍住了。
  听见楚素阳要被处死,牟氏终于满意了,不过她还嫌不够,一下子扑倒楚素阳身上又撕又咬,想要给楚重阳报仇。楚阳娿赶紧让人把她拉开,带着楚素阳跟楚佩阳先去了璎珞轩。
  被定了死罪,楚素阳一直安安静静,丁嬷嬷和清水清风却生怕她又突然爆发伤人,一刻不歇地让人看着。楚佩阳整个人瑟瑟发抖,跟在楚阳娿身后哀哀凄凄地说话:“这里面,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十三姐姐她……她性子软弱,大家都是,都是知道的。她不可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楚佩阳想替姐姐求情,可无论是老爷子面前,还是父亲面前,她全都说不上话,楚阳娿这里,也没有她说话的机会。
  她惶惶然地跟在楚阳娿身后,脑子里乱作一团,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
  楚阳娿知道既然祖父跟父亲已经做了决定,就由不得自己插嘴,可她看着楚素阳,不晓得怎么就觉得她又可悲又可怜起来。
  不死心,又起身,往静水堂去。
  刚从璎珞轩出来,却遇到了楚怀阳兄弟几人,他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一来就堵在门口问:“楚素阳那个怪物在哪儿?”
  “你们想做什么?”
  “重阳被她害成那样,我们要为妹妹报仇。”
  “你想乱闯?这里可是璎珞轩。”楚阳娿冷冷道:“老爷子已经有了决断,你们还想怎么样?”
  “老爷子说要杖毙,就这么让她死了?便宜她!重阳被她毁了脸,一辈子都完了!”
  这是发现楚素阳被判了死刑,嫌报复不够,还想侮辱一番?
  楚阳娿乜他们一眼,吩咐林生道:“在门口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