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有了夏暖心和方溯源这道重头大菜,今晚的宴会主题瞬间便显得清汤寡水了。
  众人对八卦的兴趣力量比起所谓的游戏交流探讨显然要强大许多,而浪漫的火焰也仿佛被方溯源点燃了,纷纷猜测着关于夏暖心与方溯源之间激情四射的暖昧。
  一曲舞毕,一曲又起。
  众人的目光焦点都聚集在了舞池中央。
  夏展颜一身中性打扮,看得楚行歌好不郁闷,偏她还跟他唱对台戏,跑到了卓熙宁面前邀舞。
  “公主殿下,不知我可有荣幸邀您一舞。”夏展颜朝卓熙宁伸出手,姿态优雅得如同贵族少年。
  “我的荣幸。”卓熙宁笑得满靥生花,给楚行歌扔了个挑衅的眼神,便将手交到了夏展颜掌心。
  夏展颜便挽着她走到了舞池中,与卓熙宁两个人扎眼的很,不多时便吸引了众多热情似火又或者饱含嫉妒的目光。
  舞会是个制造暖昧的大染缸,这一晚不知成就多少情海宿蝶。
  待夏展颜与卓熙宁从舞池中出来,已是一身薄汗。
  “你这个……”楚行歌咬牙切齿地抓过夏展颜,把下半句给咽在了肚子里。
  不禁叫人好奇猜测那下半句应该是接的啥?
  磨人的小妖精?!
  估计他自己也觉得雷人没好意思说吧。
  倒是卓熙宁大笑了起来,让楚行歌脸上起了一丝绯色,看起来傲娇却可口。
  “疯丫头!”楚行歌狠狠地下了结论,一边拉着夏展颜往外走去。
  “去哪里?”夏展颜眼睛里都笑意。
  “透气!”楚行歌满心闷气,将她拉到了户外花园。
  满园盛放的蔷薇,在星空之下显得静谧美丽,如同沉睡的精灵。花园里的人不多,
  远处的夜空忽然升起一点星火,银亮的光芒如果蛇行一般,在半空中骤然绽放着一簇五彩缤纷的花朵,随着这一朵烟火的绽放,整个夜空仿佛神笔描绘的卷轴般,无数朵绮丽的烟花逐一绽放,一朵未灭,一朵又盛。
  夜空之下隐约传来烟花升空的“咻咻”声,与游客们惊叹的声音。
  这是游乐园为不归的游客安排的夜晚烟火表演,因为是第一场,因此格外用心,显得十分隆重迷人。
  “好美!”夏展颜远眺,那烟花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如同一场绚烂华丽的梦。
  这注定是个属于天罗玩家的无眠夜。
  楚行歌的眼神从烟火移到了夏展颜脸上,她的脸在烟花的光芒下明明暗暗,有种让人无法捉摸的不真实感,他只能用力抓紧她的手,努力感受她的存在。
  烟火很美,夏展颜便忍不住拉着楚行歌往前走,转过那道蔷薇拱门,他们就能站在露台最外面,无遮无挡地看烟火才叫爽快。
  才刚转过拱门,便听到了清脆却凄厉的声音。
  “宁若远,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我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那声音已近乎哀求。
  夏展颜和楚行歌,就这么猝不可防地与顾晚和宁若远撞了个正着。
  大约是听到他们的声音,宁若远与顾晚都同时看了过来。
  顾晚巴掌大的脸上,两道清亮的泪痕,将她本就绝色无双的脸庞,渲染得无比悲艳,眼中哀伤的神色,仿佛夜空摇摇欲坠的星子,几欲殒落。那容颜神态,就连夏展颜看了,都忍不住摒弃过往的芥蒂,满心怜惜。
  可宁若远的脸庞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眉眼看似温和,却半分感情也没有,如同藏了一块巨大的寒冰在那表相之下。
  夏展颜不禁想起自己删号那一天,最后一眼所见到的,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
  撞到眼前的一切,她很是尴尬,恨不得马上抽身走人,可是楚行歌却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走吧。”她在楚行歌耳边轻轻唤道。
  楚行歌被她一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眼前两人,最后却化成一声只有夏展颜才听得见的低叹。
  他点点头,抓着夏展颜的手又紧了一些。
  “小楚哥你不要走!”顾晚对着他们吼了一句,“这十多年的感情,我们三个人在今天做个了结。”
  楚行歌的身行一顿。
  夏展颜忍不住眉头大皱,她真想大声跟楚行歌说:“把你的旧情人旧仇人处理好了再来找老娘。”
  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她手被楚行歌抓得死紧,走也走不掉,看他绷紧脸即将火山爆发的模样,她又有些担心,心中忍不住开始猜测着他们的往昔。
  顾晚是楚行歌的未婚妻,却爱着宁若远?!
  这么一想她也跟着纠结起来,心底有丝说不明道不清的苦涩渐渐氤氲开来。
  “小楚哥,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利用我,对吗?利用我来打击你,利用我来伤害你……”顾晚的泪痕已被风干,许是多了外人的缘故,她稍稍收起了自己的悲哀,用一种骄傲的沉静面对着他们。
  楚行歌沉默了两秒,利刃一样的眼神看向宁若远,头却缓缓地点了下来。
  “你真傻,呵呵。”顾晚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说楚行歌还是在说自己,眉间的悲意却仿佛被压抑在她沉寂的眼神之下。
  “宁若远,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顾晚转头看向宁若远,面容之上仍旧挂着笑容,一如许多年以前,他们在校园的青草地上相遇,她笑容璀璨地看着桀骜不驯的他,满心都是欢喜。
  转眼已经过了十多年。
  宁若远清瘦颀长的身子隐在夜色之中,霜雪一样的眼神落在顾晚身上,那里面有怜惜、有悲悯,却唯独没有爱。
  这样的眼神,虽不凌厉,却有股说不出的绝情。
  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是,没爱过。”
  声音清越得像阵冷风。
  顾晚似乎早已心中有数,得到这个答案后脸上忽然有了解脱的眼神。
  “那你爱她吗?”顾晚忽然间指着夏展颜望向宁若远,他望着夏展颜时的眼神,让她整颗心都要沉到潭底。
  夏展颜听着三人间摸不着边的对话,心中正不自在,一下子又见话题烧到了自己身上,脸色不由一沉。
  这年头,真是躺着也会中枪。
  宁若远的眼光扫过夏展颜。
  远处的烟火在她背后一朵接一朵绽放,湮灭的时候仿佛满天星斗坠落在她周身,相当华丽。
  “爱!”宁若远伸手抓住了栏杆,笑容里有着危险的气息。
  他说得干脆,夏展颜却听得眉头大蹙。
  这是嫌三个人的关系太简单了,非得添成四个人么?
  她正腹诽着,忽然发现楚行歌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原来还只是沉敛的杀气,如同遇敌的刺猥一样,钢针似的尖刺彻底地竖了起来,她急急按住了他的手,正待说话,却听得顾晚道:“你不爱她,你只是想利用她。”
  “你爱的只有你的仇恨。你不配爱她,也不配爱我!”顾晚将眼神从宁若远身上移开,走到了露台的雕花栏杆边上,“可笑我花了十二年的时光才明白这一切,为了这个结局,我辜负了小楚哥,放弃了我的家族……我真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她说着说着,一只脚踩上了栏杆。
  “小楚哥,对不起。”顾晚望着远空烟火,声音却陡然间高了起来,“宁若远,我要你今生今世都记得,你负了我!”
  “顾晚!”这一声惊急的喊声自夏展颜口中发出。她听着顾晚的话越说越不对劲,眼神便一直关注在她身上。
  顾晚的身体已经扑到了栏杆之上。
  夏展颜的动作可以用飞扑来形容,她与顾晚只有三四米的距离,急跑了一步,她怕来不及,索性整个人扑过去,抓住了顾晚的脚踝。
  顾晚的身形一滞,下一秒楚行歌就已经将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宁若远的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夏展颜惊出一身冷汗来,扶着栏杆微微喘着气,抬头看了眼宁若远,他正神色微怔地看着顾晚,不知在想些啥。
  “救我干什么?干什么?!”顾晚捶打着楚行歌,挣扎着要从他怀中下来。
  楚行歌无奈之下只能把她放在地上,有些疲惫地开口:“阿晚,你何必?”
  “我爱他,很爱很爱啊!可他心里没有我,一丝一毫都没有!”顾晚神色迷乱,精致的容颜哀伤欲绝。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顾晚疯狂的呓语。
  顾晚抚着刺疼的脸颊,眼神渐渐清明了起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夏展颜。
  这一掌打得干脆俐落,不止吓到了顾晚,连楚行歌和宁若远都有片刻惊诧。
  夏展颜抖抖发麻的手,没有理会这两个男人,而是一把抓住顾晚的手腕,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整个人狠狠往栏杆上推去。
  “你要死是吧?你要死就干脆点,别那么多废话!”夏展颜将顾晚的头死死按在栏杆上,逼着她直视着那望不见底的深渊。
  “你要干什么?”顾晚大声叫着,冷风从底下吹上来,将顾晚的脸颊吹得生疼,底下漆黑一片,只有些影影绰绰的树影,让她忽然从心底生出些许惧意。
  “看清楚,这下面是几百米的深渊。你跳下去,就回不来了。你会像被掐断脖子、折断腰腿的木偶,或者是一瘫烂泥那样摊在地上,五脏六腑都碎在肚里,噢不,也许你会被挂在树上,树枝从你的胸膛穿过,在你身上扎出无数窟窿,你不会马上死去,会看着自己的血液像沸腾的浓稠汤汁,流遍全身。”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顾晚眼中出现了惧意,手脚并用地挣扎,奈何夏展颜用了全身的力量将她按住。
  “你死了,除了你父母至亲,没人会替你伤心,楚行歌不会,宁若远更不会。在我们心里,你是永远的loser,除了一副好皮囊,你活得就像一堆垃圾!”夏展颜将她从栏杆上扯开,狠狠推到地上。
  顾晚看着夏展颜脸上的狞色,如同看到恶魔一般,她从小到大都是公主般的娇贵,几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禁吓得频频往后退去。
  “要死换别处死去。老娘没那么多闲功夫陪你们在这里唱戏,不要用你的血来污我的眼。”夏展颜满脸暴戾,眼如厉剑,一剑剑扫过身边的三个人。
  她生平,最恨就是自杀,最不想见的就是跳楼。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从二十层高的楼上跳下来,将一双女儿抛在人世苦海中。
  这番话,带着对她最敬最爱的父母的一丝怨恨,此刻泻泄出来,竟然带了狠绝畅快之意,把顾晚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夏展颜,不要说宁若远,连楚行歌都没有见过。
  她全身上下只散发出让人怵然的气质,一改往日的沉静。
  “还有你,宁若远,不管你真爱假爱,我夏展颜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不要跟我搞那套暧昧伤情,我不是你手中的玩物,也不是游戏里的任务,凭你肆意妄为,你我师徒,早已缘尽摇光。”夏展颜真是气急了,容颜之上罩了一层寒冰,朝着宁若远冷冷开口。
  她说话的神情,一如当日在摇光塔上挥剑删号时,要断的时候便是彻彻底底,不留余地。
  这样,才有重生的机会。
  夏展颜最后一道目光从楚行歌身上掠过,然后转身离去。
  “呜呜……”顾晚开始只是惊惧地小声哭泣,最后却急转直下,像个孩子们嚎啕大哭了起来,“哇——我恨你们,我恨!”
  “回去吧。”楚行歌声音沉哑地朝着顾晚开口,“救你一次,救不了你一辈子,阿晚,回去吧。”
  他眼中有怜有惜却没有爱,此话一落,便连最后一丝怜惜也似被收了起来,眉色沉冷地转身,随着夏展颜离去。他欠她一个解释,这一晚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告诉她这笔旧日烂账。
  宁若远看着离去的身影,一直没有开口说出半个字。
  他这辈子唯一说出口的“爱”字,被人视如敝屣,不知是否天意,因为自己负了顾晚。
  只是这爱到底是真是假,却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