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比铭尘更冷静的是何鸿雪,明明在楼房里刚刚死了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在何鸿雪的眼皮子底下,但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是冷静的不像话。
  一个很不好对付的家伙。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坐在了铭尘的旁边,何鸿雪抬手轻轻抚着男人的脊背,以一种温柔而缓慢的力道驱散铭尘紧绷肌肉里的紧张感和不安。
  “但他们就在楼下……”铭尘皱了皱眉头,他低着头看起来充满困惑和烦恼,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额头,“抱歉,我只是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
  “没人会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就轻松接受,喝完牛奶就睡觉,我一直都在房间里。”何鸿雪难得的温柔,抚了抚铭尘的肩膀,他在男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看起来有些惊慌的铭尘会莫名的让人产生怜爱感,尽管这家伙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就是这种冷静优雅下最为真实的脆弱才更为吸引人。
  喝完了一杯牛奶以后铭尘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睡意,他看着何鸿雪问道:“我能挨着你吗?”
  “你昨天晚上不是还抱着我?”嘴上这么说,何鸿雪直接伸手把铭尘揽进了自己怀里,后者稍稍愣了一下以后还是伸出双手抱住了何鸿雪,铭尘的脑袋靠在了何鸿雪的肩膀上,似乎这样可以让他感觉到安全。
  整个人很快就靠在了何鸿雪的胸怀里,铭尘搂着对方的腰喃喃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杀过人吗?”铭尘的声音很小,但是比起刚才已经平静了很多,“何文翰刚刚开枪打了那个发疯的人,一开始觉得有一些被吓到,后来想想,如果当时何文翰行动不那么迅速的话大概会有人受伤。”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就算手里有枪也不知道会不会像何文翰那样扣动扳机……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办到。”
  有一些脆弱的,矛盾的,惶恐而又善良的男人,莫名地勾起了何鸿雪心里的某根弦,他侧过身把铭尘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里,亲吻着男人蒙了一层细密汗水的额头和微微颤抖着的眼睑。
  何鸿雪轻轻咬了咬男人柔软可口的耳垂:“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你得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除了为自己负责,还必须为每一个在乎你的人负责。”
  “……会有人在乎我吗?”铭尘蓦地一下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和无力,他眼神失焦地看着房间里的某个地方,苦笑着喃喃道:“你们至少有家人兄弟和朋友,而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这么轻视自己的生命?”何鸿雪停下来轻轻捊了捊男人的头发,柔软而顺滑。
  “既然没人在乎,就更应该在乎和珍惜自己。”铭尘闭上眼睛靠近了何鸿雪的怀里,“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不会再轻易作践自己的人生,毕竟只有一次,能死而复生一次,不代表下次还会这么幸运……”
  “这样想很好。”何鸿雪亲了下男人的额头。
  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何鸿雪从床上坐起来,铭尘就这样趴在他的腿上紧紧搂着他的腰,他给铭尘拉上被子,这才说道:“进来。”
  何文翰和郑博进来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暖和谐的画面,铭尘安安静静地紧紧抱着何鸿雪的腰,何鸿雪则伸出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肩膀试图让铭尘放松下来,气氛莫名的温暖,画面莫名地透着一股自然惬意。
  看起来不像是饲主和宠物,更像是……一对情侣。
  何文瀚盯了眼何鸿雪怀里的男人,一旁的郑博很快回过神来说道:“两个人都死了,守墓人是被聋哑老人用水果刀捅死的,聋哑老人的眼睛发红,脾气暴躁,虽然还没有彻底查出来是不是中了什么药,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聋哑老人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身为治安官的郑博见过不少案子,他继续说道:“市面上有一种药剂能让人发狂,中了药剂以后会激发人体最为残暴嗜血的本能,将一切负面情感扩散到最大,如果没有极强的控制力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牛一样,红着眼睛只想把身边的人都杀了。”
  “这种药剂只有相关部门才有,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换一个说法,这种药剂最常见的是用来训练特工。”郑博深深吸了一口气。
  “特工?”何鸿雪皱了皱眉,问道:“楼里有什么发现没?”
  何文瀚说道:“全部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药物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门窗也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太过于诡异了,难道是他们之中有奸细?
  如果聋哑老人中了毒,那是谁下的药?
  铭尘故意收紧了抱着何鸿雪腰的双手,小声说道:“会不会有下毒的人还在这里?”
  “怕什么,这楼里绝对没有其他人,那聋哑老人中的毒也可能是来之前被人下了毒。”何文瀚笑着说道:“要真怕的话,要不要今天晚上我留下来和大哥一起陪你,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给你当一晚上的左右护法,嗯?”
  “安全起见,今天晚上我们在一个房间里休息。”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何鸿雪。
  话才刚刚说完,何文翰就飞也似的蹦到了床上,掀开被子把一直抱着何鸿雪的男人给拽了过去。
  “刚洗完澡啊,香喷喷的。”抱着男人闻了几下,何文翰毫不客气地就往铭尘脸上亲了几口。
  “何文瀚,别闹。”铭尘有些尴尬的偷偷看了眼还在房间里的郑博。
  脸色不太好的年轻治安官沉声道:“你们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的。”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门砰的一声被用力关上。
  “他是你朋友,你就让他这么离开了?”铭尘把何文瀚推开了一些,那男人又跟着凑了过来,就是死皮赖脸的要贴着他。
  “拜托,他可是郑博,一区堂堂的大治安官,他能照顾好自己。”何文瀚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你堂堂何家三少爷需要我的关心?”
  “我这里很需要你的关心。”邪邪一笑,拉着铭尘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某个地方放。
  “何文瀚,你——”
  何鸿雪看了何文翰一眼:“别闹了。”
  这句话比任何遥控器都有效,撇了撇嘴,何文瀚耸了耸肩膀放过了铭尘,自己三两下把外套脱了紧挨着铭尘靠坐在床上。
  刚才还吊儿郎当的男人就跟变脸似的换上一张严肃的面孔,然而手还是搂着铭尘的肩膀,何文瀚说道:“看来事情不好办啊,才刚刚开始就出人命。”
  “你觉得郑博怎么样?”何鸿雪问道。
  铭尘被夹在中间,对话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听两个人的语气似乎对郑博并不是百分百的信任。
  “我和郑博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但没人是值得完完全全信任的,放心吧,我平时会盯着他的。”平时和郑博走的很近的何文瀚毫无压力的说出了这番话,他揉了揉鼻子往后靠在床头,继续说道:“其他的和郑博说的一样,那个聋哑老人应该中了特别的药剂才会发疯伤了守墓人。”
  “如果有人要杀守墓人,在我们去之前就可以轻易杀了他们,偏偏在我们找到守墓人以后才动手……”何鸿雪沉吟了片刻,“即使守墓人死了,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所以究竟是谁暗中出手,又是为了什么杀了守墓人。
  铭尘左右看了看两个人,何鸿雪和何文翰故意避开郑博却当着他的面随便讨论,这看起来可不是一件好事情,知道的越多就意味着他越是没办法离开何家。
  “泰瑞尔……会不会还活着。”铭尘小声的弱弱说道。他拉了拉被子看起来有些紧张,“或许他在暗中偷偷看着我们。”
  “如果能把他引出来也不错。”何文瀚哈的笑了一声,“我可还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呢,听说那家伙不但心狠手辣还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可惜没几个人见过泰瑞尔真正的样子,特工都很擅长易容和伪装。”
  “那岂不是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都不知道他就是泰瑞尔?”铭尘说道。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如果他还活着,那也是一场不错的游戏。”眼里闪着锐利的光,对于这位神秘的特工之王,比起恐惧的情绪,何鸿雪似乎更为期待和泰瑞尔有一次真正的交锋。
  或许这场交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了。
  第六十八章 狩猎游戏(三)
  隔天一早,天还没有亮何鸿雪和何文瀚就已经起来了,尽管这两个男人并没有把铭尘叫醒,天生的警觉性在身边的人有所动作时就把铭尘从睡梦中唤醒过来。
  昨天夜里虽然是三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太过于亲密的事情,铭尘感觉得出来何文瀚总是抱着他不安分的蹭来蹭去动作下的欲念,但整整一晚上何文瀚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是尊重他?简直天方夜谭,何文瀚对他的态度比以前好了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了一点而已。
  与其说尊重他还不如说何家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即便是看起来性感的何文瀚也能压抑住他自己的欲望,保持精力和体力。
  离开卧室的一刹那铭尘就感觉到了一些和昨天不一样的地方,眼角余光瞥见了安放在走道上的摄像头,铭尘的眉眼因为浅笑而舒展开来。
  整栋小楼在一个夜里都装上了监控设备,铭尘走到楼下的时候包括郑博在内的三个男人都已经坐在了客厅的皮沙发上,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铭尘,何鸿雪朝男人招了招手,铭尘没什么理由不走过去。
  何文瀚的目光在铭尘身上兜兜转转,直到铭尘走到何鸿雪旁边的时候被何鸿雪拉着手腕一把拖进了怀里抱着,才搓了搓下巴慢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手轻轻揉着铭尘的膝盖,何鸿雪平静地说道:“没有记录?”
  “嗯,十二区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就是这样,没有记录,可以说是消失了,也可以说是被销毁了。”这件事情太过于反常了,郑博沉声道:“如果守墓人没有撒谎的话,只怕当初在孤儿院旁边狩猎的人不会是普普通通的人。”
  拥有让十二区销毁相关信息记录权力的人会是谁?何鸿雪的目光里流露出的不是挫败和失落,而是另外一种掺杂了某种情绪的锐利与喜悦。
  想要在何鸿雪那双总是充斥着冷漠的眼睛里寻找到一丝一毫真实的情感总是极为困难,为什么没有消息记录这件事情会让何鸿雪难得的流露出真情实感?
  今天的铭尘是心情愉悦的,尤其是一大早就对何鸿雪有了新的发现。
  大概是因为昨天夜里守墓人被人杀死了,今天出门的时候何鸿雪没有和往常一样把铭尘带上,也可能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合带铭尘出去,总而言之铭尘被留了下来。
  每天早上铭尘都会在洗完澡以后对镜子里的自己一番打量,除了审视身体锻炼的成果以外也在更努力的去了解这一具属于他的躯体,肢体语言是一门值得人苦心钻研的课程,“铭尘”有老天爷赏赐的一副优秀皮囊,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费了。
  他的眼尾很漂亮,长而微翘,抬眼的时候天生自带能让人想要满足他一切要求的怜爱气息,低眉的时候安静而优雅,直视你的时候又沉稳而坚定。
  这个世界并不缺少努力的人,缺少的是努力的天才。
  “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吗?”何鸿雪他们打算出门的时候,铭尘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夸张的表情也没有太多的动作,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微微抬眼。
  身为一区治安官的郑博不可能留下来,和十二区官方打交道由郑博出面最好,而何鸿雪显然也没有留下来陪铭尘的意思,最后只能由何文瀚留下来,虽然并不仅仅是为了陪铭尘。
  小楼里只有一台收不到几个台的灰色外壳电视机,电视开着,放着一些无聊的节目,这让铭尘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再无聊再老旧的节目他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人的欲念越小就越容易满足。
  “我不太明白,既然很多地方我都不方便去为什么偏偏要带我出来?”
  铭尘和何文瀚待在了防守严密的小楼里,白天的十二区到处都充满着犯罪与混乱,这里既没有可以让他们享受午后的咖啡厅,也没有一个安全而又风光绮丽的公园能让他们消磨时光。
  屋外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却起了大雾。
  十二区的天气就是这样,总是充斥着雾霾和阴雨,压抑的仿佛人间地狱,活着的人不是渐渐变得麻木不仁,就是渐渐被生活逼迫成了疯子。
  “我不觉得何鸿雪喜欢我,这很令人困惑,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干净白皙的双手随意搭在膝盖和沙发扶手上,眼角余光掠过坐在他斜对面两腿搭在茶几上的年轻男人,铭尘低垂下眼帘,喃喃道:“和何鸿雪待在一起让我感觉很奇怪……”
  “你就那么在乎他对你的感受和看法?”手指摩擦着下颚,何文瀚微扬着脑袋斜睨着男人。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很多时候我都不太能理解你们对我的态度,死而复生的铭尘已经变了,但你们还是过去的你们。”铭尘望着何文瀚,他的眼神清澈透亮,像一潭沉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杂质,“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没有等何文瀚回答,铭尘自己就低头笑了起来,自嘲地说道:“我差点忘了,身为饲主的你们没必要在乎一个宠物的感受……”
  “喂,别这么多愁善感,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把你吓到了?”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何文瀚坐到了男人的身旁,难以自制地伸手搂住了铭尘的肩膀,只是才刚刚碰到了铭尘的肩膀,后者突然就往后靠试图避开他。
  那双眼尾狭长的大眼睛看着他,清澈明亮的像是一片片锋利又漂亮的破碎水晶,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真实感,仿佛梦魔在何文瀚耳边低语:“你讨厌我甚至恨我,是不是因为我变了,不再是你小时候印象里所喜欢的偶像。我的变化毁了你童年时候最美好最单纯的梦,所以你恨我讨厌我甚至想毁了我这个污点……”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铭尘你脑子没病吧?”
  “我很抱歉。”
  “……”
  他轻轻抱住了何文瀚的脸,专注而温柔地看着对方,眼眸的目光像从雪山流下来的水,干净剔透,真挚而隐含情动:“我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会从一个万人拥戴的明星变成现在这样,但我知道我当年的变化一定让很多和你一样曾经喜欢过我的人伤心愤怒甚至是绝望,不知道以前的铭尘有没有觉察到这一点,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一声抱歉。”
  “替以前的铭尘和你们说声抱歉,让你们失望了。”铭尘轻叹一声,额头贴在了何文瀚的肩膀上,“我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曾经拥戴过我的人,甚至差一点连命都失去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能继续失去的了,昨天夜里的事情突然让我明白,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一秒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我不想再虚度光阴,不想再有所失去,不想在死的时候有所遗憾。”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有一个有意义的新生活,你也该向前看,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眨了眨眼睛,何文瀚捧起了铭尘的脸颊看着男人,这个男人不再和以前一样眼睛里总是充斥着伤心和绝望,也没有那令人生气不悦的颓废懦弱,他仿佛看到了儿时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大明星,聚光灯下是唯一闪亮的存在,仿佛一颗耀眼夺目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
  “回答我一个问题,铭尘。”何文瀚收敛起了他惯有的不正经,面上严肃认真的问道:“你还爱何鸿雪吗?还愿意为了那个男人做任何事情仍然无怨无悔吗?”
  “如果他不爱我,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继续耗费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上?”
  “最好是这样。”何文瀚蓦地笑了一下,他轻轻捏了捏铭尘的下巴,“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以给你一些小小的忠告,如果你真的想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爱上何鸿雪,你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回应,知道为什么吗?”
  铭尘摇了摇头。
  “你想知道吗?”
  “如果你愿意说。”
  “如果我说,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让你绝望自杀,你还想继续知道吗?”何文瀚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