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节
  那五大憨粗的汉子,见到赵学文这般目光,居然都闪过一抹惧意。
  “我考上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举人。”
  赵学文看着那汉子,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每次发榜都要疯几个,汉子正想要说些什么,赵学文却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赵学文太欢喜了,他从前就相信自己定能考上,在赵启坤埋怨被赵家人拖累的时候,他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其实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真正被那个家拖累的是他。
  离开那个家,他果然就考上了。
  赵学文走在街上,
  他抬起头仔细地看向周围,这就是京城,他赶考的时候,没敢好好瞧过,因为怕看了,心中炙闷,这不是他能来的地方,现在他总算能抬起头张望了,等他有了官身,他就能一展身手,靠着自己搬进这里,过上他想要的日子。
  “这位老爷,要不要进来喝碗酒?”
  酒馆门口的伙计笑着招呼赵学文。
  赵学文立即闻到了一股酒香,他不由地吞咽一口,不过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没有多少银钱。
  他还得留在京城等着会试。
  伙计看到赵学文动容,更加卖力地道:“东家说了,今日凡是中榜的举人老爷,入店中喝酒一律不收银钱。”
  赵学文眼睛登时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伙计忙躬身道:“咱们可不敢骗举人老爷们。”
  一杯酒下了肚,赵学文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这就是为何他要科举,刚中了榜,身份立即就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位老爷是……”
  赵学文喝了第三杯,酒馆的东家立即来拜见。
  赵学文还不适应如今的身份,差点就站起身来还礼,不过在那之前,酒馆的东家按住了他。
  “举人老爷,这可使不得,您能来这里是给我们脸面,今晚您放心喝,店里已经收拾出来一间客房,您若是累了,只管过去歇着。”
  赵学文偷偷地看向东家身边的伙计,那伙计又拿来热好的酒壶送到他桌上,一同送来的还有刚刚切好的酱肉。
  伙计侍奉的妥当,再加上赵学文这些日子委实疲累,总算得到了一个好结果,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不知喝了多久,当赵学文觉得天旋地转时,一个女子伸手搀扶住了他。
  温香软玉入怀,赵学文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这一晚上,他睡的格外好,似是梦到了自己一身官服,衣锦还乡时的情形,无论是谁都要唤他一声“大老爷”。
  他还看到了母亲和几个弟弟,几个人全都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最后他看到了洛姐儿……洛姐儿还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赵学文几乎是笑醒的,但是等他醒来的时候,立即感觉到了异样,鼻端先是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他下意识地转头向身边看去,只见被褥完全被鲜血染红了,更可怕的是,在那里躺着一个女人,女人脖颈被利器割开,满脸都是鲜血,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
  赵学文几乎立即从床上爬起,他仓皇地想要远离,却在这时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伙计的喊叫声:“杀人了。”
  从乡试考中到被押入大牢,就像是一场梦。
  要不是审讯时动用了酷刑,赵学文都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蜷缩在大牢里,赵学文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也不想死在这里。
  但就像狱吏审讯时说的那样,他也说不出来为何那女人会在他的床上,而他身上、手上也都是那女人的鲜血。
  耳边不停地传来狱吏的声音,他都怀疑自己是在酒醉的时候,杀了那女人,最后实在撑不过用刑,他糊里糊涂地在口供上按下了手印。
  谁能来救救他?
  赵学文惊惧地不敢合眼,生怕下一刻狱卒就会前来,将他拖出去砍头。
  “赵学文。”
  牢房外喊声传来,赵学文整个人向后缩去,却没有任何用处,两个狱卒走进来,架起他的胳膊将他向外拖去。
  “要带我去哪……”
  赵学文刚喊出声,嘴便被塞住,他用尽全力挣扎,却哪里有半点用处?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结果,赵学文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翻晕厥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一盏油灯。
  脚步声传来,一个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赵学文,”那人终于开口,“一个好好的举人老爷,为何突然去杀人?”
  赵学文慌乱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那人道:“你知道为何你能中榜吗?那是有人给了你机会,可惜你不知珍惜,居然犯下杀人的重罪,谁也没有法子。”
  那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急切中,赵学文仓皇地摔下床,向那人扑去,他虽然不知那人是谁,可他能感觉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求求您,只要能救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第555章 施恩
  屋子里,赵学文急切地喊叫。
  “那女人不是我杀的,定是有人陷害。”
  “是那酒馆的东家,是他们见我醉了,动的手脚,”赵学文恐惧间脑子突然清醒起来,被扔在大牢里这么久,稍稍有些思量的都能察觉出点问题,“还有那狱吏,也是故意屈打成招。”
  赵学文伸手拉住了眼前人的靴子:“只要你能帮我,他日我定然报答……”
  那人似是被赵学文说动了,没有继续往前走:“你如何报答?”
  “我……”赵学文一时想不到,因为他确然身无长物,“如果我能脱罪,就是举人出身,我会参加春闱,顺利入仕,只要做了官,必然有报答恩人的机会。”
  那人从鼻子里“哼”一声:“京中有那么多刚中榜的举人,随便寻一个就能施以恩惠,你眼下犯的可是重罪。”
  说着那人又要向前迈步。
  “他们没有我忠心,”赵学文拼尽力气挂在那人的腿上,尽力扬起头,脸上满是青筋,“您救了我的命,我对天发誓,若忘恩负义,将来尸骨无存。”
  “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
  那人显然没有被赵学文的话打动。
  赵学文仍旧没有放弃,搜肠刮肚,终于抛出最后一线希望:“那您之前为什么帮我?”那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他面前,如果不想救他也不会将他带出大牢。
  而且赵学文还听到那人问他:你知道为何能中榜吗?
  “你还不算蠢。”那人转头正视赵学文。
  此时此刻赵学文才将那人的面容看个清楚,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与寻常男子不同的是,他脸上没有胡须,因此人也显得格外阴柔。
  赵学文再想想那男子说话的声音,也不如男子那般浑厚。
  男子弯腰坐在矮凳上,瞄着赵学文:“你是赵家人没错吧?你爹赵启坤,你娘杨氏,还有三个弟弟,赵学礼、赵学景、赵学义。”
  赵学文心中一惊,但顾不得多想,就
  慌不迭地点头:“没错,恩人说的都对。”
  男子点点头:“看来赵家人对你怨怼不轻,否则怎么会让你沦落成这般模样。”
  赵学文早怀疑他娘和几个弟弟在洮州过的不错,可听到这人的话,还是吓了一跳,难不成老娘他们比他想的还厉害?
  这人能将他从死牢中带出来,可见身份不同寻常,老娘和弟弟们却也能入了他的眼,难不成是几个弟弟中,有人入仕为官了?
  大齐入仕都要科举,他们分开之后,这是头一次秋闱,就算考中了也与他一样是个举人罢了……
  赵学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学文再次祈求:“自从我与爹来陈留后,就没有再与家中通消息,我让人送回过书信,却没有得到回音,想来是家中老娘怪罪我与爹,可我也是身不由己,父命在前怎敢违逆?所以我娘和弟弟那边到底如何,还请恩人指点一二。”
  男子微微翘起嘴唇,也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情,他盯着赵学文:“那你可是选错了,若是留在洮州,眼下也要享受富贵荣华。”
  赵学文一脸茫然。
  男子放松下来,声音比之刚刚更尖了些:“你在京中逗留,可听说了?朝廷要封豫王爷为藩王,西北十六州都为豫王藩地。”
  赵学文点头。
  男子接着道:“豫王二十有余,却一直未能婚配,跟着这封藩王的旨意后,还有许多赏赐送去西北,用作豫王定亲用处,而那些赏赐原本是先皇留给皇上大婚用的。”
  “与豫王定亲的女子,就是你二弟,赵学礼的长女赵洛泱。”
  赵学文怔怔地看着那男子,脑海中浮现出赵洛泱痴傻的模样,在他印象里,老二的长女就是个傻子,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像他爹说的那样,养着也是赔钱货,谁会娶一个哑巴?
  现在赵洛泱不但有了夫家,还是大齐的豫王。
  赵学文忽然想到了不见踪迹的赵启坤和柳氏,难道是娘和几个弟弟下的手?那他会
  被送入大牢,会不会也是……
  赵学文打了个冷颤。
  似是能看出赵学文在想些什么,男子道:“你爹和柳氏被冯家人抓走了,用来要挟豫王,两个人都死在了西北,你这次的事应该也跟冯党余孽有关,冯党余孽知晓你的下落,岂能不向你下手?”
  赵学文听了明白,豫王要迎娶洛姐儿,他们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因此被牵累。
  “咱家是皇上身边的人,”男子接着道,“本是因为你与赵家的关系,想暗中帮衬一把,也算与豫王妃结个善缘,没想到豫王府并未将你放在眼里,这就算咱家将力气用错了地方。”
  话都说完了,王内侍站起身准备离开。
  “中官大人,”赵学文在地上爬行两步,“求您救救草民,草民若是能活命,日后定照您的吩咐做事,我到底也是赵家人,家中老娘不会不认自己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也是洛姐儿的叔叔……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开的。”
  王内侍仔细听着赵学文的话,似是觉得也算有些道理,他微微点点头。
  赵学文心中大喜:“草民愚钝,以后还要中官大人多多指点……草民定会好好学……只要大人给草民这个机会。”
  赵学文说完开始向地上叩首,几下之后就磕的头破血流。
  “起来吧!”王内侍总算开口,“要想咱家救你,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将衙门里你的口供拿出来,抓了害你的冯党余孽,你不但无罪,反而立下大功。”
  赵学文听得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即抱住那内侍的双脚痛哭,他总算能活下来了。
  王内侍接着道:“朝廷正要贺礼送去西北,你是赵家人,刚好能办此事,等一切筹备妥当,你押送贺礼去西北,将差事办好,自然有你的好处。”
  赵学文连声道:“中官大人放心,草民定会竭尽所能。”
  王内侍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之事你记住就好,若是再犯糊涂,咱家可不一定还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