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
  高烧方一好全,梁青巧便要去给她爹娘认错。
  瞧着一腔赤诚,却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她只是恨自己怎么为了那人将自己害得如此,怎么非要将那人惦记着不可,你看人家理你么?于是愤愤地想要将这一切同着她的恶脾性一同改掉。
  这厢方出房门,便被迎面而来的她的姐姐拦住。
  梁相宜搀扶着她,说她身上还有些热,命她赶紧回去休息。她不听,一面挣扎一面说左右都是自己的错,爹娘若不原谅她,便再去跪个一夜也无妨。
  她姐姐梁相宜闻言便不动了,而是那般不明不白地盯着她,许久才道:“爹娘已不气了。”她颓然垂下眸子,拢了拢青巧肩上的外衫,“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前几日,温家那姑娘上郡王府给你求情去了。”
  “什么?”梁青巧呆在原地,“她,她干嘛……”
  “她前两日来看过你,瘦了许多,说实在想你才从家里溜出来看你。”
  “那时你正昏迷着。”
  原本慢吞吞的时间,在温淑云来后,一时竟变得那样的快。
  梁青巧看着棋社窗外逐渐日暮的天色。一个时辰前,小厮回来传告她说温姑娘就在楼下,说像上次一样等着您呢。梁青巧只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小厮见她毫不动摇,也就告退。
  厢房门一关上,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梁青巧款步来到窗边,扶着窗棂往下看。视线被腰檐所阻挡,教她看不见温淑云,可她知道温淑云此时定然就站在那里。
  她会立得端端正正,会将双手交迭在身前,就像一位等待出嫁的新娘子。
  梁青巧坐下来,两手交错趴在桌上。
  她觉得过去的自己真的是好哄,怎么因为那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对温淑云心软了。
  早知道后来落得那么一个下场,当初就是烧死在床榻上,也定然不能再去见她。
  她不断这么想着,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又要心软。
  天色渐暗,今日傍晚没有绚烂的晚霞,而是一种杳霭沉沉的蓝色,带着萧条的寒意氤氲在早春的空气里。
  冷风吹拂,梁青巧不觉感到昏沉,适时,身后隔扇再次被敲响,她软着身子坐起来,一并道声请进。这回来的却不是小厮了,而是那位掌柜姐姐。
  邬玉珠上前给她披了一条薄毯,低声道:“天凉了,再等下去,只怕人家姑娘该冻出病来了,好妹妹,你当真忍心?”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我又不想见她。”梁青巧扭头别到一侧,言语里带着难得的娇矜。
  邬玉珠盈盈笑了几声,倾身将窗拉上,扣上木栓,“那便让她走。”
  “可我、”
  “可你又不想让她走。”
  梁青巧揪着肩处的毯子,颔首嗫嚅道:“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和该等我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该轮到她等我了……”
  “哦,是这样。”邬玉珠微微挑眉,语气里尽是不信。
  梁青巧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邬玉珠扑哧一声乐了,哄孩子一般将她的肩捏着,“这都一下午了,该等够了,小姐便大发善心许那姑娘进来罢。”
  梁青巧左右思忖,这才勉为其难顺杆而下。
  一刻钟的功夫,邬玉珠将人从楼下请入这间厢房,又命小厮给温淑云注了一盏热茶,临走,一壁将门带上,一壁递与梁青巧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姑娘好生休息,天色不早,若不介意,便在这里留宿一宿。”
  温淑云与邬玉珠微微一施礼,踅身,款款在梁青巧对面坐下,又用一双明晃晃的清水眼直将她看着,似有千言万语。
  楼下客人早已散了,这回屋里更是静得出奇,梁青巧避开她的视线,呷茶道:“今日怎么舍得出来‘抛头露面’,不怕被你家里人见着了?”
  温淑云也不再看她,而是葱白的手指默默将桌上乱糟糟的黑白棋子分着,“怕,可我更想见你。”
  “温姑娘的想念真唐突,”梁青巧又是一声冷哼,“还是说你只是想要继续上次的事?未免太过性急。”
  温淑云不作声,待分好了棋子,她将一盅留给自己,一盅推给梁青巧,“做什么都好,青巧,我只是想与你好好地待一会儿。”
  梁青巧看了眼眼下,抬目问她:“还记得怎么下棋?”
  “记得一些。”
  梁青巧抓过棋盅搁在手边,心思一转,不觉起了一道恶劣的心思在心头,狡黠一笑,“光下棋多没意思,这样,谁输棋谁便脱去一件衣服,你觉得如何?”
  温淑云默了默,迎上她如针般的目光,须臾,轻声应道:“听你的。”
  梁父今日难得早归,餐桌上,与梁相宜问起他那位神出鬼没的女儿今日又干嘛去了,怎么天色将暮还不见人回来。
  梁相宜凝神片刻,不知如何作答。自从母亲离世、温淑云嫁人以来,她的妹妹便乖顺了许多,先前总说不想读书不要功名,拿了举人却死也不肯上京赴春闱宴。如今每天总会看上几页书不算,就是出门也定会按时归家。今日这般至晚未归是这些年来头一遭。
  若换改日,她到底还要为青巧开心一番,可一想这遭八成又是为的那个温淑云,心头简直跟吃了苍蝇似的犯恶心。
  她思忖片刻,回父亲道:“早已回来,正在房里温书,一会儿女儿派人将饭菜送去。”
  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梁父一贯信任这位女儿,也不说什么,点头应罢,又教梁相宜对青巧的婚事多上心一些,三言两语,用膳不题。
  所谓婚事于梁父而言只是口头的一句话罢了,可对梁相宜就头疼了。
  晚膳用毕,梁相宜匆匆请安告别,转头出了这方院子,便立马差人去寻梁青巧,说的是:“不在后街那处院子便在棋社,问清去处便回来通禀。不必惊扰,我倒要看看她能在外面待到几时。”
  “是!”
  转睫天便黑了,陶乐芝正拉着梨枝帮她摆弄明日该出摊的豆腐,这厢抬着一大盆豆腐香气的残渣废水往外泼。一开门,便见着一个身着劲服腰上佩剑的女人,喉头一提就尖声叫起来。
  连着几局棋都短,不一会儿功夫,温淑云身上便剩一条贴身的亵袴以及上身围胸的肚兜。
  梁青巧落下最后一子,将她吃得死死的,凝眸看向对面的温淑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温淑云并不意外,她默默将两手举至颈后解绳子。
  梁青巧是存心要戏弄她,见状便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温淑云双眉一紧,明白了她的意图,忙将她拉住。
  “做什么?”
  “不做什么,”温淑云神色变得认真,“青巧,我们再下一局,如何?”
  “行啊,”梁青巧坐回位置,两手摆开架势,“你先,我再让你一子,不然显得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她就不信温淑云这菜鸡还能作出什么妖来。梁青巧一心如此想,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那个一件又一件脱衣服的人竟成了她。
  夜渐深,她双手抱在自己身前,瞪着对面那人。那温淑云正落下最后一子。
  她又输了。
  梁青巧气得额上青筋直跳:“这就是你的意图?戏弄我是不是很好玩?”
  温淑云淡淡地垂睫,“青巧,我说了,我只是想同你多待一会儿而已。”
  “少废话,”她拍案而起,一步跨到对面就将人扑倒,“什么想不想的,我都几岁了,早不乐意听这些话了,如今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了,反正衣服都脱了,不如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
  她吻着她,言语含含混混都成了扎进温淑云心口的碎石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