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不会真是傻子吧
  这世间千万人,作为最不起眼的那一类,生老病死这个世界不会有哪怕丁点的怜悯,任何的悲欢离合,再怎么撕心裂肺,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同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王凝出事之后,引起的波动也仅仅局限在某个小圈子里,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私下里的奔走再次频繁起来,较之不久前发生的一桩桩,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闹腾起来,江宁府终于也招架不住,出面干涉。
  首先是江宁织造局的官员站了出来,召集了各家布行开了个会,大抵因为皇商的事情做了交代,同时警告大家可以玩,但不能玩的跳脱了。
  实际上到得现在这种局面,还有能力拿下皇商的也只有李家,不出变故的话,也只能由李家来做。织造局对此自是了解,私下里的理解也可以是警告别家,要闹可以,但不能招惹李家。
  皇商的事不是小事,也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这事朝廷没几天就会发文问上一次,织造局这边压力很大,真要出了事,没几人背得起罪名。
  毕竟完不成,北方有了借口再起战事,不是谁都担得起责任的。
  会后,织造局贺大人留了李天缘,自是一番千叮万嘱。
  对于外界的事情王凝并不知道,他在牢里已经待了三天,与牢头混的也是熟了,好吃好喝在着,偶尔也参与着狱卒们的赌博,输了大笔银子后,大家就更加亲近了。
  这日惯常的几人聚在王凝的房间里,高喊着“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而后一阵急促殷切的“大”“小”呼喊,不时悲喜之间,一片噪杂。
  下注的空挡,牢头突然开了口,对身边的王凝道:“我帮你打听过了……压大……据小道消息,你是得罪了雍王府!”
  “哦……我也压大!”王凝接了话过来,目光紧紧盯着牢头手里晃荡的骰子。
  “呵,你一定都不意外啊?”
  王凝笑笑:“管他得罪谁,不要我小命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何况在这好吃好玩,出不出去没什么区别。”
  牢头愣了一下:“就冲你这句,这局给你摇个大……”
  豪爽的笑声之中,最终开了个豹子,某个狱卒笑呵呵的扑上前,伸出手将桌上的银子都抹了过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谢谢,谢谢各位……”
  众人一脸郁闷,然而品格还是不错,笑骂了几句“真是撞大运了”并又开始了新局。
  王凝这些日子已经输了好几百两,前几日他们过去拿钱的时候顺便带来了木蓉的信,小丫头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句骂他的话,姑且说他是败家子来着。
  玩的亲近了,说起话来也就有些没脸没皮,见过木蓉之后,当中一两人就起了心思,时不时就过来他面前一通好话,大抵想着巴结好了他就可以跟木蓉发生点什么。
  当然王凝一向很强硬的回绝了。
  生活姑且这样过着,没有娱乐的时候,王凝就像一尊大佛,坐在枯草堆上闭目沉思,也不知念的哪门子经。
  狱卒们倒也不会来打扰他,闲暇之余他倒也跟周边牢房里的人说说话。倒是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
  那人唤作大郎,一脸络腮胡子好长时间没有打理,蓬头垢面,像是坐了很长时间大牢。
  大抵了解过对方的过去之后,他倒也觉得有趣,因此这几日一直尝试说服对方,跟他出去。
  可以任凭他好话歹话说个尽,对方还是不松口。
  今儿再次说起这个事,那人从地上捡了根枯草,做了处理,然后捋开络腮胡,慢吞吞的开始剔牙。
  大抵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他将遮在面前的头发往两边抹开,说到:“按理说俺吃了你这么久的鸡腿,应该对你有求必应,但俺在这呆久了,把这当了家了,就不想出去了。”
  王凝不紧不慢道:“我没让你跟我出去啊……”
  “真的?”对面大郎一高兴,眼睛都亮了起来,随后又灰暗下去,往旁边挪了挪,“以后不给俺鸡腿吃了吧?”像个赌气的孩子,侧过身不看王凝。
  王凝嘿然一笑:“哪能呢?鸡腿有的是,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可得说好,是你给我吃的,不是我要吃你的!”
  “嗯,当然,是我钱多得花不完,给你买鸡腿吃!”
  大郎嘿嘿笑了起来,甩了甩头,草屑灰尘往两边飞溅而开:“俺娘说俺是这世上最傻的人了,你竟然比我还傻!”
  “……”王凝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大郎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肩膀,双手抓着木柱,将脸夹在两根木柱中间,两个小眼珠在乱蓬蓬的头发里显得渺小而又滑稽。
  “你不会真是傻子吧?”
  王凝站起身来,正色道:“你觉得我聪明吗?”
  大郎想了想,摇头道:“我哪知道。”
  王凝万分无奈,诚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郎倒也没有强迫他,随后说到:“要不要听后来发生的事?”
  王凝点点头:“你不是说不讲给我听?”
  大郎憨笑一声:“我吃了你的鸡腿啊!”
  两人坐了下来,大郎仰着头认真想了一会才说到:“我跟地主家放了两年牛,后来踩狗·屎运了,山沟沟里拉屎的时候,捡到屎大的一坨金子,然后我就不放牛了……”
  大郎说的眉飞色舞,满是自豪,王凝听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该恭喜他的运气,还是该骂他“口不择言”,第一次听到屎大一坨金子,他大抵不敢碰金子了。
  “俺就天天守着它,睡觉的时候都抱着,就怕被人偷了……大晚上的抱着它睡在房顶上,看着满天星星,好长时间睡不着觉……”大郎的面色骤然苦涩起来,看起来真是饱受折磨。
  “后来俺就把金子分给乡亲们,又跑去给地主家放牛了!”
  大郎看向王凝,似乎想从他这里听到表扬。王凝怅然一声,说不出话来。
  大郎继而道:“可是地主家不要俺了,俺听说当兵有粮吃,刚好附近有招兵的,俺就去了!吃了几天白面馍馍,打了一仗,打输了,俺被抓了……”
  大郎眼睛挤在一起,很无奈的开口:“他们说俺们是叛军,杀了几个头领,就把俺们收编了,派去打北戎,又败了,俺跟着队伍就往南边跑,路上遇上北上的军队,又把俺们收编了……”一口气说到这,大郎吞了口唾沫,“然后北戎追到了屁股后面,打都没打起来,队伍就散了,俺又跟着跑了……折腾了好几次,去年跟着难民过了江,他们不让进城,俺招呼人打了官兵,就给抓到这来了……”
  王凝噘着嘴:“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