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局势(三更)
  所谓帝王之道,讲究的是一个平衡,轻易来讲,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然而似周顼这般说了,众人却不敢以为他不懂为君之道。
  只是读书人那股子劲不可能因为皇帝几句话就不了了之,那些站在队列之外的官员,不知谁先开了头,却是上演了一出辞官的戏码。
  周顼手还托着吕简,面上的笑容都不在假装了,深深看了眼面前的老人,赞赏道:“吕相不愧是先皇留给朕的肱骨之臣啊。”
  话音刚落,吕简身子再躬下去几分,只是这份恭敬在周顼眼里却格外讽刺。
  他走了回去,站在台上看着下方垂着头的诸位,说到:“着礼部准备,朕欲在今年秋末开恩科取士……”如是说着,他扫了堂下一眼,一字一句道:“朕就不信,没有可供朕用的大才。”
  话说到这份上,场上已经尴尬下来。
  众人都将视线投向杜贤,只是这位右相并没有站出来说话的意思,有人愤恨之余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礼部官员出列应了,又听周顼道:“至于堂下几位……应该到地方去看看民生。”当下一一做了调整,安排了这几位官员的认命,不外如是,都是降了职,流放边缘蛮荒之地。
  做完这些,周顼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朝廷眼下空缺不少,吏部可拿个名单出来,送政事堂商议,若无异议,可送入宫中,朕即刻就批。”
  君王几句话之间,一大波人因此改了命运,倒也叫众人见识到他的雷霆手段。
  吕简静静听着,心里却依然意冷心灰。他今日所为,自是有着些许逼迫周顼收回成命的意味,只是这位小皇帝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短时间内,他们是说不上话了。
  早朝之后,周顼回到御书房,直接砸了心爱的一方印章,黄恩侍候旁边,大气不敢出,至于其他的小太监,害怕的恨不得将脑袋蜷缩到胯下。
  “哼……反了他们了,反了……”如是说着,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阵青阵白,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黄恩这才赶忙跑过去,拿了绸巾过去,当看到绸巾上的血迹时,黄恩立马着急了。将旁边小太监,宫女支出去之后,他立马跪了下去,怆然道:“官家,您……”
  周顼看着手里的绸巾,只觉得万分讽刺。
  抬手示意黄恩起身,他缓缓道:“我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想着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那时候碍于身份不方便,许多事并不敢往深了想,但到底是有了个方向……如今坐到这个位子上,以为一展抱负的时候终于到了,可是……可是那些人,吃着朝廷的俸禄,私下里却变着法的与朕为难……咳,朕这身子……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啊!”
  如此一句,旁边的黄恩已经跪了下去。一个劲的宽慰。这些话本不能与他们这些内侍讲,周顼如此说了,这份信任对黄恩来说真的是太重了。纵然他从周顼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陪着他一路走来。尽心尽力的侍候着。但一个皇帝的近侍身份自然不是以前能比,整个朝廷不知多少人指望从他这里得到皇帝的消息。
  “黄伴伴,你起来。”周顼笑了笑,在案上坐了下来。
  “朕知道最近很多人找你打听消息,你尽可说些与他们听,你不说,总也有人说的。”
  黄恩道:“奴婢这就去查,要是知道是谁乱嚼舌根,奴婢打断他的腿。”
  周顼摇了摇头:“不必了,外面怎么说,朕不想知道了。眼下还能活个几年,真正应该费些心思的事别的事,我可没心力理会这些。”如是说着,却也吩咐道:“你让皇城司的人注意一下京城的动静,那些人面上功夫都懒得做,私底下肯定要有些动作的。”
  “变法的事,朕活着的一天就不会叫他们给搅了。”
  黄恩点头称是,眼看周顼脸色恢复过来,这才小声的问道:“要不让王太医过来看看?”
  周顼摇了摇头:“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这事且不说了,太后那边想必会叫人过来,你且帮朕挡了回去。”
  黄恩面露难色,却也是应下了。
  周顼这并摆了摆手,示意黄恩出去。
  黄恩告退出去,周顼扑到案上,噗的一声,一口浓血吐在了水盂里,一汪清水立马被浸成红色,旁边铺开的宣纸上也溅了血点。
  周顼拿过桌上的绸巾擦了擦嘴,眼里显出一抹死灰之色,片刻却又坚定起来。咕哝道:“给朕十年时间,十年就够了啊!”
  说到后面却是连声线都颤抖了起来,显然他知道十年时间,老天都不会给他。
  复又看了眼那被水化开的血痰,周顼将旁边研磨好的浓墨倒了进去,直到再看不出丝毫的红色,他才叫了人进来,将那水盂搬了出去。
  回到桌案后,铺开新朝疆域地图,周顼死死盯着那些标了红色的地方,某一刻握拳砸了上去。
  黄恩生怕他又气得吐血,正要扑过去,那边周顼已经开了口:“朕的天下……怎能如此败在那些家伙身上。”
  周顼那脸色煞白的模样,看得旁边的黄恩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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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贤回到京城的宅子里,没多时,并有许多人陆续过来拜访,但他都没有见,打发管家将人拦在了门外。
  书房里,叫做纪宁的幕僚放下手里的账册,缓缓道:“杜公这次,倒是过分谨慎了。”
  杜贤看着他笑了笑:“净挑好的说了,外面那些人都说老夫愧对天下读书人。”
  纪宁嘿然一声:“先不说这些客套话,按杜公的说法,陛下是铁了心要变法的,知道这点对我们来说,其实已经是一件大好事了。”
  杜贤点头:“确实,这意味着以后,我们可放开了去做,不过也正因为这份决心,我们与朝中宗党,天下士绅就到了无可缓和的地步,一开始就闹得这么僵,派出去的人,不好做事的。”
  纪宁点头,想了想道:“要不先从西北入手?”
  “嗯……这倒不失为一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