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紧跟着,时归额头出现一点热度,那是时序在探她的体温,而他一边探着,一边发出疑问:“难道阿归也是染了癔症,被那赵思钰给传染了?”
  时归:“……”
  她破涕为笑。
  经此打岔,她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一些,虽然还是紧张的,但好歹能说出条理清晰的话来了。
  既说了书,她就没想着再有隐瞒。
  无论是书中的剧情,还是她的前一世这一世,足足两个时辰,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变得干哑了。
  而时序也从一开始的怀疑,慢慢变得震惊,随后又听时归说来自异世,整个人都变得恍惚惊疑。
  可不知从哪一句起,他浑身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慈爱包容地望着时归,仿佛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一个由他亲手养大,却质疑自己来历的,小宝贝。
  时归抽了抽鼻子,抬手捂住眼睛,呢喃道:“就是这些了,这就是我隐瞒阿爹……隐瞒您的全部内容。”
  “其实我不是您的女儿,我只是一缕从异界来的幽魂,占据了您女儿的身体,又霸占了原属于您女儿的父爱……我是一个可耻的小偷,对不起……”
  身边半晌没有言语,时归的心也一点点沉到谷底。
  又过好久,她落下手臂,一扭头,正撞进时序漆黑的眸子里,吓得她又是一个激灵:“阿……”
  她叫不出来了。
  时序没有纠正她的说法,只是问:“你说你不是我的女儿,那我想问问,你如今的身体,可是我的骨肉?”
  时归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时序又问:“那你可记得小时候,我是指六岁之前,找到我之前的事情?记得有多少呢?”
  “记得……都记得的。”
  听到这里,时序不禁莞尔,看她还是怔怔愣愣的,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问道:“那如果这样都不是我的女儿,阿归可否告诉我,我的女儿该是什么样子呢?”
  “还是说,若你没有与此世相悖的那段记忆,才是我的女儿?”
  时归的身体是时序与杨二丫的骨血,她也拥有着这具身体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
  与其说她是从异界过来的一缕孤魂,为何就不能说她原本就是时归,只是莫名多了一段其他的记忆?
  时归只觉脑海中的迷雾被呼一下子吹散,迷雾之后花开遍野,鸟语花香,皆是生机繁华之景。
  她的眼眶再一次红了:“阿爹……”
  “哎!”时序爽快地应了一声。
  比起纠结时归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时序更在意的是:“那阿归上……一世,可有爹娘?”
  时归摇了摇头:“没有的,我从记事起就是自己住着,我只跟阿爹一直生活过。”
  此话一出,时序眉眼瞬间舒展:“那就好。”
  “这样算来,我便是阿归唯一的爹爹了,挺好,这样就很好。”
  直到这一刻,时归才反应过来。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仍有些不可置信:“您……阿爹,你还愿意认我吗?你还把我当做女儿的……”
  “那不然呢?”时序笑她,“且不说你本身就是我亲闺女,哪怕是个冒名顶替的,怎么也养了六七年了,还能扔了不要不成?”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归一头撞了过来。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再无压抑地号啕。
  时归被吓坏了,便是哭着,也要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阿爹,阿爹……”
  时序不厌其烦地应着,受其情绪感染,眼眶也沾染了一点红,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儿,想到刚刚听到的许多,如今只剩庆幸——
  还好,阿归逃开了书里的命运,终找来他身边了。
  “爹的宝贝女儿啊……”他低声感叹着,按在时归背后的掌心不觉用力,完全不敢去想,倘若女儿没有从舅舅身边逃离,待他寻到一堆枯骨时,又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第82章 三合一
  心绪的大起大落下,时归哭到几近昏厥。
  明明阿爹已经很温柔地哄她了,既不计较她这些年的隐瞒,也不猜疑她的身份归属,对她的态度与从前全无两样,一向的耐心又柔和。
  可时归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才被擦净的脸上,一不留神又晕了一片水渍。
  时序:“……好吧。”
  手边的帕子都被浸透了,这回便只能用他的衣袖来擦拭,可毕竟是外衣,再好的面料,也不比软帕,拂在时归脸上刺刺得疼,总算给了她几分真实感。
  最终,她双手虚虚地搭在阿爹膝头,如幼时那般,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阿归?”时序低头,便见她陷入沉睡。
  他默然片刻,本想离开的,可只稍微一动,蜷在身边的小人就会发出不安的呓语,双眼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能醒来似的,叫时序不得不停下来。
  时序听她梦中呓语,下意识垂首去听,前面的实在含糊听不清楚,但到了后面,则变成了极为清晰的一句呼唤,还有些浅浅地祈求。
  “阿爹,你别不要我……”
  再看时归那张被热气蒸腾得发红的小脸,眼角的泪珠将坠不坠,实在是可怜极了。
  宝贝女儿l都这样可怜了,时序还能怎么办。
  他轻叹一声,很是轻微地动了动身子,将丢在一边的毛毯捡起来,小心搭在时归身上,又掖紧上下所有角落。
  随后他一手落在时归肩头,一手护在她身后,轻轻拍抚着,复将脊背靠到床边板上,缓缓合上了双目。
  看他的模样,是要这样过一夜了。
  半个时辰后,雪烟和云池无声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可不等她们开口,时序就睁开了眼睛,抬手示意她们噤声,而后只动了嘴型——
  “去搬一床被子来,将阿归夜里会用到的东西都备到跟前儿l来,你们轮流守一夜吧。”
  两人俯身应是,很快便将时序要的东西取了来。
  那床被子同样落到了时归身上,雪烟欲给时序也添一床,可被时序以会压到女儿l为由拒绝了。
  好在小阁楼里本就烧着地龙,雪烟又叫人搬了两只火炉来,关紧了门窗后,也不会觉得冷。
  子时一到,漆黑的夜空为璀璨的烟花所照亮。
  时序将掌心扣在时归耳朵上,为她掩去窗外的爆竹声,而外面的下人虽是得了叮嘱,可毕竟新年,难免低声道一声欢喜,然后才匆匆擦肩而过。
  时序听着外面轻微的说话声,并没有产生诸如不悦的心情,他只是透过窗子看着苍穹中的花束,直至最后一朵烟花也散去后,方收回视线。
  他望着时归恬静的睡颜,笑说了一声:“新年快乐,阿归。”
  他依稀记得女儿l只小小一团的时候,因幼时吃得不好,又矮又瘦,只要一只手就能包住她的两个拳头。
  怎么一晃眼,女儿l就十四岁了呢?
  这长大得也太快了。
  一夜无话。
  第一天,时序是在一声饱含惊悸的叫喊声中醒来的。
  雪烟和云池天亮时就出去了,顺便将窗子开了一条缝,也散一散积了一整夜的闷热。
  也不知时归是梦到了什么,大喊一声“阿爹”后,就猛地坐了起来,面带慌张,下意识去找让她产生这些情绪的人,可只是一抬头,她就看见了紧挨着旁边的阿爹。
  这一刻,她的动作快过大脑,又猛一下子撞过去。
  坐了一整夜,更别说腿上还压了一颗脑袋的重量,时序正是腿脚酸胀的时候,一动也动弹不得。
  如今又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饶是他再能忍,也无可避免地轻嘶一声,难耐地紧了眉头。
  “阿爹?”时归抬头看过来。
  时序没有办法,在她腰间轻轻推了一下,继而道:“没事,就是腿麻了,阿归先起来可好?”
  时归双目微睁,反应过来后,瞬间从他身上弹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阿爹……是守了我一整晚吗?”
  时序用力按揉着腰部麻痹的肌肉,闻言一挑眉:“阿归觉得呢?”
  哪里还用多问,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了。
  时归四下里看了一遍,就见自己身上搭了毛毯和棉被,而阿爹还是昨天她睡前的姿势,板正的衣衫只腿上有些褶皱,另解开了最上面的一排纽扣。
  时归羞赧,张了张口,想说感谢,可又觉得感谢的话太过生疏了些,遂也不多言了。
  她动了动指尖,膝行向前两步,默默将手按在阿爹小腿上,试图帮忙缓解一下过夜的酸胀。
  但她实际并没有缓解腿脚不适的经验,便是帮忙按揉,于时序也只是难挨更多一些。
  时序的面容一度变得扭曲,几次想开口让她停下。
  可一见到时归那张忐忑不安的面孔,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算了,忍着吧。
  到头来,反是听见动静进来的雪烟和云池将他从时归手下解救出来。
  听她们两人提及,时归才想起来:“哎呀,今年都是新一年了!”
  雪烟和云池两人微微一笑,一齐给上面的两位主子见了礼,又说过吉祥话,得了时序的赏赐后才离去。
  不一会儿l功夫,屋里就只剩父女两人。
  时归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怎的,跪坐在离时序最远的角落里,低着头,苦着脸,小声抱怨道:“都怪阿爹,非要说赵思钰的事,竟连年夜饭和守岁都耽搁了。”
  时序似笑非笑:“又不怕我不要你了?”
  “啊……”时归身体一僵,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不确定道,“阿爹会吗?”
  “阿归觉得呢?”
  “我觉得……那肯定不能。”时归再次嘀咕,“阿爹都说了,舍不得我,那必然不会残忍丢掉我的。”
  “我是阿爹的女儿l,就该跟阿爹在一起。”
  虽然她这样说着,但为了心安,她还是蹭了过去,拉住了阿爹的一根手指,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