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涉及圣上的兄弟之争,这些东西还是藏好为妙,免得有人拿来做文章。”林玙说到这儿,看了女儿一眼,又与徐简道,“辅国公借一步说话?”
  第74章 借一步说话
  秋风不盛,这几日也渐渐凉快了下来。
  可诚意伯这看一眼、又借一步的姿态,让徐简不由地后脖颈又起了层汗。
  林云嫣正在思考王娘子的身份,突然听父亲请徐简单独说话,不由也抬起了眼帘。
  有什么话是她听不得的?
  莫非是父亲要从王娘子背后的干爹、谈论她这个外室与朱骋之间到底是如何一个影响关系?
  涉及男女关系,父亲不愿她听,倒也不稀奇。
  那就先不听吧……
  与金砖、甚至李汨有关的内情,回头问徐简就是了。
  林玙也不想让林云嫣多心,另与她补了一句:“你坐着吃茶,想吃糖葫芦就与嬷嬷说,我与国公爷说些朝堂事情。”
  活脱脱的,父亲稳住小孩儿的模样。
  徐简却是突然想到了祖父。
  许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四五岁小童时,祖父牵着他出门去,路上遇着同僚要说事,也是这么安稳住他的。
  很熟悉的感觉,也很让人怀念。
  这么一想,“借一步说话”的忐忑感倒是淡了许多。
  徐简起身,与诚意伯比了个请。
  赶在林玙之前,林云嫣倏地站起了身:“我去前头铺子里找些有趣玩意儿,父亲与国公爷在此处说话吧。”
  说完,她快步往前,撩了帘子进了铺子。
  眼前,是高高的台阶。
  林云嫣抿了抿唇。
  她还能不知道徐简?
  能进徐简书房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完。
  即便是她的父亲,以往来辅国公府探望,也没有进去过。
  虽然这里的书房比不得府里,但徐简的臭毛病估计改不了。
  后院那几间屋子,还有掌柜的与何家嬷嬷的住处,余下的柴房、厨房,他们能往哪儿说话去?
  最后十之八九得去楼上雅间议事。
  既如此,不如她赶紧腾地方。
  这几天夜里雨多,还是别折腾徐简那伤腿了。
  院子里,徐简看了眼晃晃悠悠停落下来的帘子,再次落座。
  有些状况,需得从善如流。
  毕竟,他也不想见面再被林云嫣话里有话问候一句“身体安康”。
  不知内里状况的林玙自不可能明白,但能单独与徐简说几句,地方并不是关键。
  “先帝四子李汨,”林玙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当着云嫣的面说,国公爷海涵。”
  如此一说,徐简思路快,大体猜到缘由了:“因为定国寺?”
  定国寺三个字,让林玙本就严肃的神色越发深沉,连嗓音都紧了几分:“辅国公了解旧事?”
  “彼时不过稚子,”徐简道,“前几年祖父说起圣上登基前的事,略聊了几句,只得些皮毛。”
  林玙微微颔首,讲述当年旧事。
  一切的起因,便在太兴二十七年的初秋。
  此前三年,天灾不断,西南地动、中原蝗灾、两湖溃坝、北方大雪,如此夹攻之下,辛劳的太兴帝病倒了。
  三公辅佐嫡出的皇长子李沧监朝。
  李沧的能力、出身,原该是众心所向,却不想,白日打理朝政,夜里御前侍疾,他也突然病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眼瞅着比太兴帝的病情都厉害,使得有野心的弟弟们都跃跃起来。
  朝中提出进香祈福,这是功业、也是机会。
  去了、求了、应验了,御前首功,哪怕没求好,总归还能以孝心为重、占个苦劳,可定国寺不在京城里、皇城中,哪怕就在京畿,也不是金銮殿前,万一有个状况,先机尽失。
  于是,几位皇子都是想去、又不想去,更怕别人去。
  最后,皇六子李沂毛遂自荐。
  “便是今上,今上当时无心大位,他去祈福,总好过其他兄弟,如此才达成个平衡。”林玙叹息着摇了摇头。
  李沂往定国寺,皇子妃夏氏,独子李邵同行。
  夏氏另点女眷为女官陪同,其中便有林云嫣的母亲沈蕴。
  入寺祈福半月,有一夜李沂与夏氏起了几句口头争执,李沂离开住所往大殿自顾自散气,夏氏招了沈蕴说话,排解心中闷闷。
  却不想,定国寺下的镇子里遭了山贼,仓皇逃出来的一位镇民来寺中搬救兵。
  李沂就在前殿,听闻此事,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点了护卫、亲自带兵,与僧兵一块下山救援。
  镇中百姓死伤过半,救兵把山贼杀了个干净,匆忙救护伤者,而山上寺中突起大火……
  沈蕴救出了李邵,再想救夏氏时,双双都没有逃出来。
  “圣上很后悔,他好几次与我说过,那日若不是与皇后争执,他想率兵下山、定会被皇后阻止,如果只有护卫下山,而他留在房里,起火之时,他能把皇后与太子带出来,而不是……”
  当然,这在林玙看来,就是以结局而反推过程的执拗了。
  李沂若在里头,也许如他所说能多救出几人,但也许他也会折在里头。
  火情太急又太快,僧兵下山后,寺中留守的都是老弱僧人,他们再是尽力而为,也终究力所不及能。
  那几年百姓艰难,确有上山下海为贼寇的,但京畿一带总归还算太平,偏就有山贼袭镇。
  事发后,李沂对此当然有质疑,可他没有线索、证据,只能暂且作罢。
  直到半年后,太兴二十八年元月。
  一封不知来历的告密线索到了李沂手中。
  山贼是假的,他们原就是死士,屠镇子是为了震慑朝野、让全朝都展开清缴。
  清缴便是功绩,地方上为了抢功,没有山贼,以饥民充数。
  而这持续了半年的清缴之中,获利最多的看起来就是皇长子李沧一脉。
  李沂虽气愤,却没有上当。
  李沧本就占尽优势,只因身体欠佳,才被其他弟弟们扯后腿,他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情。
  因此,在皇三子为此向李沧发难时,李沂反而支持了李沧。
  恶毒诛心的罪名彻底压倒了李沧的身体,最终走在了父皇太兴帝之前。
  太兴帝悲痛之下,将挑事的三子幽禁于永济宫,抢功最盛的四子李汨贬为庶民、驱离出京,驾崩前,他听取了重臣与皇后沈氏的意见,将皇位传给了李沂。
  李沂登基改元永嘉,奉嫡母沈氏为皇太后,又追封夏氏为皇后,立年仅六岁的李邵为太子,日常起居都带在身边,另封林云嫣为郡主……
  “袭击镇子的假山贼到底是谁指派的,这事儿一直没有定论,有说是永济宫那位的,也有说是李汨的,”林玙平复了下心境,“定国寺走水是意外,并非有人蓄意。
  这段往事也没有忌讳到不能说的地方,只是我不愿叫云嫣听。
  她当年太小、没有跟随她母亲去定国寺,可兴许是母女连心,她幼年她惊梦……”
  林玙倏地顿住了。
  徐简一直沉默,认真听他说这些旧事,林玙打开了话匣子,便没有全收住,最后这几句只与云嫣有关、与李汨无关,他不该与辅国公说道。
  说多了、说多了……
  第75章 也没那么熟
  话语收得很突兀。
  几乎可以说是戛然而止。
  林玙只好拿起茶盏来抿一口,以作过渡与遮掩。
  说了这么会儿话,茶自是凉了。
  徐简唤了玄肃,让他重新去备一壶热的。
  而后,他看着林玙,不紧不慢道:“如先前与伯爷说的,原只听祖父粗略讲过,并不详细,今日听伯爷从头梳理一遍,确有不少启发。”
  林玙微笑,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辅国公年纪不大,行事却很知道给人留余地。
  就像进院子时主动去拿了串糖葫芦,刚才他突然闭嘴不往下说了,徐简也只当没听出来,话题直接带过去……
  如今,懂得留余地、还留得让双方都不尴尬的年轻人,可比从前少多了。
  林玙此行的目的都达成了,琢磨着起身告辞。
  徐简整理思路,问道:“能替李汨埋金砖的内侍,想来颇为受他信任,伯爷可有猜测的对象?”
  握着茶盏的手指轻轻拂过沿口,林玙看着徐简,却没有立刻回答。
  徐简微微倾着上身,一副洗耳恭听、专心请教的模样。
  林玙斟酌着问道:“国公爷对金砖后头的事儿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