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花忠眼中满是红血丝,他熬了一整夜,到底是上了年纪,手哆嗦着,将圣旨从桌上拾起:“你做什么了?”
  花忠嗓子都哑了,他只是个武夫,谋到今日的位子全靠自己在战场厮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才换来了家中女娘与皇子成亲的机会。
  明明不到月底,就要成亲了,日子是提前相看过的,订亲的东西也送了进来,可天家人没个缘由就告诉他们,退婚了。
  花忠说不上愤怒,换平日,他一定死都要问出个好歹来,凭什么你天王老子说不娶就不娶了。
  但如今他看着花瑟狼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做什么了,啊!?”
  花瑟眼睛红肿,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有人要害我,是,是敬二,是她与我说要见六皇子,阿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花忠想起那日上官夫人与花锦争执,忽然觉得很无力,他无奈地说:“玉儿,如今你要告诉阿爹,究竟怎么回事?”
  花瑟却不敢说了,她啜泣着,忽然爬了起来,朝着府外跑去,花忠连忙拉住她:“你又要做什么去?”
  被退婚可不是小事。
  她被太子殿下退婚了,往后还有谁敢娶她?
  花瑟无助地拉着花忠的衣袖:“阿爹,你要为我做主啊。”
  花忠愁容满面:“如今不知是太子殿下的想法,还是陛下的主意。若是陛下起了疑心,该如何是好?”
  花瑟失神地跪坐在地上,地上凉,花信从上官夫人的房中出来,连忙拉她起来。
  花瑟拽着花信的手,像拽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阿兄,窈窈会帮我的,对吧?”
  花瑟尚不知道上官夫人与花锦做的交易,她私以为花锦心软,完全被花家人拿捏在手里,就算不想帮,威逼利诱下也一定会应下。
  花忠虽然不知全貌,但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此事尚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若是陛下疑心了咱家,让窈窈去也不妥。”
  花瑟知道怎样才能让花忠松口,她倔强地甩开花信的手,委屈地哭喊:“你们就是偏心她,怕我连累她了是不是?从前为她将我抛下,如今又要为了她放弃我是不是?”
  果不其然,花忠脸色大变来宽慰她,但始终不同意花锦出面。
  花信:“不若我去找窈窈罢,她也是花家的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花忠:“你不知,窈窈与你阿娘生了嫌隙,你如今不要再去寻她了!退婚的圣旨已下,如今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只盼不是陛下的主意就好。”
  花忠是知道陛下心狠手辣程度的,他叹了口气,双手掩面:“玉儿,你去歇下罢。”
  花瑟昨夜醒来,沈逸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没问到,只觉得自己飘在空中,一步都踩不实,风月地的女娘早已被遣走,全靠林霜扶着她回府。
  她想,是哪出了差错?是谁要害她?敬二,一定是敬二。
  花瑟:“阿爹,一定是敬二从中作梗!”她又哭着去缠花忠,花忠平日里惯着她,可如今面临陛下猜忌,花忠已经腾不出心力哄她,有些烦闷地避开花瑟:“信儿,你带着你妹妹先去歇息罢。”
  花信将花瑟送回房,定夺片刻,径直出了府。
  花锦正在燕王府服侍“病”了的沈昭,他大剌剌躺在她的榻上,杨嬷嬷端药进来,花锦闻着苦到刺鼻的药膳,嫌弃地躲了躲。
  杨嬷嬷掀起眼皮,像是瞪她一眼。
  花锦挑眉,端着药的手一松,泼了半碗药在杨嬷嬷身上。
  花锦瞪圆了眼睛:“哎呦,嬷嬷没事吧?瞧我这眼花,添云!带嬷嬷下去换身衣服,这药刺鼻,嬷嬷身上的味儿一时下不去,换完就莫在进来了,省的给燕王殿下熏醒了。”
  花锦换上一个服帖的笑容,杨嬷嬷脸都青了,可她毕竟只是个奴才,只好咽下这口恶气出去了。
  花锦拿着剩一半的药,见人都出去了,才回头唤:“夫君醒醒,喝药了。”
  她见沈昭闭眼假寐,拾起碗中的勺子,在勺子上裹了药,直往沈昭嘴边送。
  这药太腥了,沈昭睁开眼,攥住了她的手腕:“我往日吃药,都要有人试毒的,既然窈窈赶走了杨嬷嬷,不若窈窈来为我试毒?”
  花锦笑容僵在了脸上:“你每次都要喝这么苦的药?”
  沈昭:“今日才知这药苦,往日真在病中,倒不觉得药苦了。”
  杨嬷嬷是皇后的人,花锦怕杨嬷嬷看出端倪,护崽似地挡着沈昭,杨嬷嬷眼睛咕噜噜转了几次都没看着沈昭,太医来把脉,都说燕王殿下只是体虚,熬不过雨连天的日子也正常。
  杨嬷嬷出门换了衣裳,遣人回宫去禀报。
  花锦耸了耸鼻子:“夫君还在病中,别说胡话了,快喝了这药,别浪费。”
  恰巧有人推门进来,沈昭怕露馅,挡她的手一松,盛着药膳的勺子沾到了唇上,沈昭狠狠地蹙眉。
  添云探头进来,又默默缩了回去:“王妃,大公子来了。”
  沈昭挑眉:“哪家的大公子?”
  他擦了擦嘴角,将药碗推远了些,花锦也纳闷:“对啊,哪家的大公子。”
  添云失语片刻:“花府,大公子。”
  花锦回头,狠狠在沈昭肩上捶了一拳。
  花锦实在不想见,沈昭顺势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无非是来寻你帮忙,不想见就不见了。”
  花锦刚想说话,沈昭手中的勺子就递了过来,她直往后躲,沈昭起身追了过来,花锦被迫尝了这苦到流泪的药膳。
  花锦连忙“呸呸呸”,苦的眼泪直流,她刚想伸手砸沈昭,他的手又伸了过来,塞了一个蜜饯在花锦口中。
  花锦缓过神来,狠狠踹了沈昭一脚,气呼呼地下了榻,在添云一言难尽的眼神中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好苦的药,怪不得沈昭每日苦着脸,要她日日被逼着吃着药,恐怕比沈昭还见着人就烦。
  那勺子,好像也碰过他的嘴。
  花锦怒气冲冲的脚步一顿,失神片刻,脸都憋红了。
  添云慢吞吞跟上来,眼里还写满了不可说的情绪,花锦见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不过走到前院,见花信忧心忡忡地一句:“窈窈,你可有什么法子,帮帮玉儿?”直接把花锦问醒了,她晃了晃脑袋,没绕弯子:“阿姊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让太子殿下退婚?”
  花信摇摇头。
  花锦好心给他提个醒:“太子殿下如此疼爱阿姊,想来退婚只有一个原因了。”
  花信:“我清楚玉儿,断然不会做伤害太子殿下的事。你有什么法子吗?”
  花锦:“你与阿爹都无法左右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
  花信却总觉得她有办法:“你再帮帮玉儿吧,窈窈。”
  花锦对这些话嗤之以鼻:“早在宴席上,我就已经帮过她了,上官夫人与我做了一个交易,想来你们还都不知道,她说只要我为花瑟解了上回的难题,从此就当没有窈窈这个人。”
  花信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锦垂下眼睑:“意思就是,从前我们是一家人,共患难。往后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的忙我帮不上。”
  花信荒唐地笑了:“只是让你帮一帮玉儿,有这么难?难到要与我们断绝关系?这些年爹娘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你说断就断了吗?”
  花信步步紧逼:“你已然享尽了宠爱,荣华富贵,如今见花家出事,竟想跑了,窈窈,你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
  花锦伸手推开他,不让他再靠近:“不要再叫我窈窈!为何总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为何不想想是你的玉儿真的做错了?”
  花锦不想再与他强词夺理,她退后两步,转身欲走。
  花信拽着她:“你莫不是还没放下太子殿下?玉儿说是被人陷害的,此事定有隐情,你在皇后娘娘那边说得上话。”
  他也不想想,皇后何等手腕,她在皇后面前都被折腾的够呛。
  花锦寒声说:“你想多了,此事不会有转圜的余地,况且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若堂堂正正,别人有一万种手段能奈她何?”
  花锦见花信沉默,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念在你我兄妹一场的份上,账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是,从此不要再来烦扰我了。”
  花锦说完,甩开花信的手,决然离开。
  花信忙道:“我可是你兄长!”
  花锦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着花信:“许多话从前不愿说,总觉得会伤了你,但如今我已没有什么留恋的,但说无妨,你不配做窈窈的兄长。”
  花信看着花锦背影,忽然发现他已经对花锦感到陌生了。
  花锦烦闷地回房,一路上步子都迈的响,回去以后见沈昭在榻上躺着,便寒声说:“你躺在我这儿做甚?”
  沈昭差点噎死,他荒唐地笑了:“又不是我惹了你。”
  沈昭:“待沈逸回过神来,你说,他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
  花锦回以笑容,没问他怎么知道她把沈逸搅进来了:“妾身一弱女子,定然是得了燕王殿下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
  言外之意,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昭点点头:“你送出去的死囚,已经面见了五皇子,五皇子不日便要归京了。”
  花锦早在前几日就在春搜偷听到了,她回眸看着沈昭,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沈昭关进宗人寺几天,让他认识他的正缘柳氏。
  上一世五皇子叛乱,沈昭被扣了个擅离职守的帽子,押进宗人寺。
  她得想个别让沈昭把命丢了,但是会被罚禁闭的过错。
  把他坑进去,为他和柳氏牵线。
  待他遇上柳氏,柳氏蛊惑,他就会如上一世一样,写一封休书。
  看着花锦不寻常的目光,沈昭背后一凉,但他回过神来,只见花锦对他笑笑,又和善起来了:“殿下往年,都是几时去赈灾呀?”
  沈昭木着脸,只想到一句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第3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还未亮, 安公公就手忙脚乱地在门外喊:“殿下,宫中的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重, 求了陛下恩典,传王妃入宫侍疾。”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花锦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不由得感慨,出嫁前人人都当她是太子储妃,未来的皇后, 女官教习也明里暗里告诉她一个聪明的脑瓜比妩媚的姿色重要的多。
  皇后逮不着人, 看来是真的急了。
  沈昭看她无奈的模样, 难得生出了几分愧疚:“早知这病就该你装。”
  花锦下了榻,径直走向杨嬷嬷:“我要入宫多久?”
  杨嬷嬷笑着应:“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了,王妃自然可以离宫。”
  要是皇后的人来请她入宫, 她还可以死乞白赖装病不去,但陛下遣人来传, 此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花锦慢吞吞的, 硬是拖到了午后才入宫, 皇后身边的莲嬷嬷带她去了住所, 就在坤宁宫的一所偏殿,花锦气还没喘顺, 莲嬷嬷就要她去端药。
  白蓉也随她一同入宫,莲嬷嬷瞧着白蓉身姿窈窕,肤白貌美, 眼尾一挑, 像是勾子一样摄人心魂, 莲嬷嬷蹙眉拦下了人:“王妃身边的婢女怎么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