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静谧的病房里,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心里格外熨帖。
  简淡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在轻抚她的头发。简淡心里一软,以为是简素华,毕竟她就是趴在床边睡的。
  简淡忍着困意睁眼,天蒙蒙亮,她才看到展眉和沈冽站在自己身边。
  “阿姨……”简淡想站起来,结果身上巨酸,吃痛地吸了口气。
  她一直是坐在椅子上趴着睡的,时间久了腰都抬不起来。
  “慢点。”展眉扶着她,打开早餐盒,是一碗小馄饨。简淡没什么胃口,但确实饿了,勉强吃了几个。
  “你赶紧回去休息,我在这就行了。”展眉轻声说。
  昨天知道简淡和沈冽在一起后,展眉看她便更喜欢了几分,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背你。”沈冽背对着她蹲下。
  展眉还在,简淡哪敢,急忙说:“不用……”
  沈冽没理她,拉过她的手往背上一背,起身就走。
  简淡窘迫地看向展眉,她只是笑了笑,对他们挥挥手。
  他的背很宽厚,趴在上面很舒服,简淡闭着眼,什么都不想思考。
  直到上了车,沈冽才发现这短短几分钟的路,她竟然在他背上睡着了。
  他把简淡放在后座躺着,盖好毯子,然后开车回到家。她大概真的累了,睡得很沉。
  沈冽帮她换衣服,擦擦手和脸,然后就让她好好睡了。
  接下来几天,能陪护的日子并不多,简素华又发生一次脑出血,进了icu。
  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多处器官出现衰竭,几乎就靠机器维持了。医生说,就这几天的事了。
  简淡有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连说最后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展眉想帮她交icu的费用,简淡拒绝了。她的钱虽然不多,但都是给简素华养老送终准备的,花起来并不心疼。
  终于,简素华坚持了四天后,在一个清晨中离世了。
  简淡通知了简纭一家,奇怪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多想哭,这对简素华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尽管她也掉了几滴眼泪,但她觉得这只是被大家的情绪感染。
  表哥表嫂帮忙联系了殡仪馆,让他们来转移遗体。展眉和沈冽陪简淡拿着死亡证明去销户。
  简淡脑中一直空白,跟着他们走。亏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以一个人面对一切。其实真到了这一刻,什么都思考不了。
  销户的时候,简淡像是才反应过来简素华真的去世了这个事实,紧握着简素华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不放手。
  沈冽搂着她,展眉站在旁边也拍着她的肩,心疼道:“淡淡,你放手吧。”
  民警将身份证剪角之后就返还了,简淡一路上都还看着那个身份证,如今只是一个缺了角的普通卡片了。
  简淡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母亲的身份证,照片上的简素华还是四十多岁的模样。那时她才生下简淡没几年,面容严肃,头上已经有了几根白发。
  沈冽让展眉先回酒店,他自己陪着简淡。
  在他面前,简淡不用强颜欢笑。
  到了家,简淡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沈冽也没强迫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会。他去准备好晚饭,然后才进去看她。
  房间里没开灯,暮色被深色窗帘里染得更加暗淡,她坐在那,只剩一个消瘦的剪影轮廓。
  沈冽心里疼了下,他只庆幸他现在在简淡身边,不然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走过去抱住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过了会,简淡冷静地开口:“这段时间你和阿姨辛苦了,不用再陪我了。”
  沈冽又好气又心疼,她妈妈都去世了,她还在想着麻烦他们了。
  “我们都知道什么更重要,只有你不知道。”他戳戳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碰到一点温热的液体。
  “沈冽。”简淡沙哑出声,“以后你死在我后面吧。”
  他愣住。
  “反正你比我小五岁,应该能比我死得晚吧。”
  他心里酸涩得说不出话,应道:“好,我尽量。”
  顿了顿,他又打趣地说:“不过,你这是要和我白头偕老吗?”
  简淡没有说话。
  沈冽亲了亲她的脸,吻去她的泪痕,然后打开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
  简淡愣了一下,眼神蓦地亮起来,是从前他给她准备的honey box,他竟然还把它带来了!
  “想吃什么?”沈冽把盒子打开,里面都是新买的糖。
  简淡在里面翻了翻,问道:“我记得以前有一种汽水糖的。”
  “你不是不爱吃那个吗?”所以他就没买。
  “现在想吃了嘛。”
  沈冽戳戳她的脑袋,“那我下去买。”他说着起身,却又被她拉住手。
  他低眸看她,简淡站起来亲了亲他的脸,“这就够了。”
  沈冽失笑,牵起她的手,“去吃饭吧。”
  展眉也来一起吃,她想简淡可能没胃口,所以特意炖了骨头汤。
  吃饭的时候,展眉问她:“晚上想和阿姨一起睡吗?”
  旁边的沈冽蓦地抬头:?
  简淡看着她,点了点头。她确实更想和展眉一起睡,能填补心上缺失的一块。
  沈冽:……
  他只好去给展眉准备洗漱用品和被褥。
  因为主卧是沈冽睡过的,所以简淡就陪展眉睡在次卧。
  她洗漱完进房间,看到展眉穿着睡衣躺在里侧,戴着一副老花镜,远远拿着手机在看。
  看到她来,展眉放下手机,摘了眼镜,笑着冲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简淡从前只和周韵睡过,那和长辈一起睡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她从来没在妈妈身边睡过。
  关上灯,展眉帮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别着凉了。”虽然是初夏,但还没到热的时候。
  简淡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阿姨,你不怪我,之前和沈冽分手……”
  “害,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感情里分分合合都很正常,别想那么多。”展眉拍拍她的手,“以后就算你们分开了,也不要和你阿姨生分。”
  第二天就是告别仪式。长痛不如短痛,一切从简,到下午时简素华就入土为安了。
  这一天是简淡度过的最长的一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晚上依然是三个人在家里,简淡看着沈冽去次卧把她的枕头和被子拿出来,她抿了抿唇,嗫嚅道:“我今天还想和阿姨一起睡。”
  沈冽:……
  奇了怪了,他妈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把东西放回去。
  展眉乐得不行,笑眯眯牵着简淡的手,“好呀,阿姨也喜欢陪你睡,阿姨多陪你几天好不好。”
  沈冽默默绕过她们,像个透明人。
  就这样,他独守空房了几天。某天家族群里,沈父艾特展眉:“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沈冽冷笑,发了句:“妈妈天天晚上和别人一起睡,你管管她。”
  沈父:?
  展眉看到翻了个白眼,这小兔崽子。不过她确实得回去了。临走前,她还勒令沈冽搞快点,赶紧把淡淡娶回来。
  简淡和沈冽送展眉离去,一回到家,沈冽就按着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单膝跪地。
  简淡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就愣愣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
  关于求婚,沈冽原本想精心筹备一下,但是没想到她妈妈会突然出事。
  这也让他知道,意外随时可能来临,他要抓紧时间,其他都不重要。
  “你……”简淡惊愕得说不出话,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求婚。事实上,她以为两人现在的关系,其实都不需要求婚,她本来也不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人。
  “我希望你接受这个戒指,就代表答应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不要怕麻烦我,我们一起分担。”
  “只要我们两个想和对方在一起,就没任何问题能难倒我们。除非你不爱我了,否则永远不要和我提分开,任何理由我都不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淡发现他的眼睛有些湿润,闪烁着水光,她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如果,我是说如果,就算你也得了那个病,困在过去的回忆里,那你的回忆里一定都是我。”
  沈冽语气轻松,“我还重新拥有了一个返老还童的老伴呢。就怕到时候,三十岁的简淡会觉得七十岁的沈冽老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我。”
  ……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心中压抑滞留的酸楚化作眼泪流淌出来。又总是能让她哭过之后,还能笑出来。
  简淡想,如果她真的是仙人掌,沈冽大概就是她没有退化的叶子。不是赖以存活的根,而是她遗失的一部分。
  沈冽把戒指给她戴上,硕大璀璨的钻石几乎占了一个指节,有点沉。
  简淡忍不住破涕为笑,“这能戴出去吗,会不会被抢劫?”
  “我还买了很多其他款,你平时随便挑着戴。”沈冽轻吻了吻她的手,“现在可能不适合办喜事,但领证是没问题的。然后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简淡并不在乎有没有婚礼,其实像简纭那样的婚礼,虽然热闹,但真让她去,她只会觉得累。况且她没有父母,也没几个亲戚朋友,办起来没什么意思。
  晚上,沈冽总算可以抱着她睡了,他问:“你是喜欢跟我妈睡,还是跟我睡?”
  简淡笑得不行,“你怎么连这种醋都吃。”
  “我很喜欢阿姨。”她语气里藏不住的羡慕,“沈冽,你有一个这样的妈妈,已经赢了世界上很多人了。”